二十四.决定

    林轻鹿小小地“嗯”了一声，便扑似的进入林清寒的怀抱。她将头埋在男人的脖颈处，从尚未散去的烟味中闻到了熟悉的湖水味道，两腿分开夹在他的腰侧，双手紧紧地攀上父亲的脖子。

    林清寒一手虚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背部，顺着脊背的线条上下起伏，安抚着怀里的人。

    大约在林轻鹿七岁的时候，林清寒因事不得不外出办公一整天。那天正是雷雨天气，终于忙完的林清寒握着方向盘，看着眼前在清晰和模糊中不断反复的景象，心头隐隐冒出了些不安。虽然他相信女儿的自立能力、也在出门前同她看了天气预报，但看着预想之外的滂沱雨势和雷鸣闪电的交织，还是忍不住担心独自在家的小孩。

    他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把车尽可能快地开回了家，进门后却没有看到林轻鹿的身影。男人这下着急了起来，脚步急促地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寻了个遍，终于在自己衣柜的角落里找到了脸色苍白、蜷着身子颤抖不已的女儿。

    林清寒见状很是心疼，心里暗暗责怪自己的疏忽，把人从衣柜抱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她的皮肤一片冰凉。把女儿轻放在床上，正打算先去一旁的橱柜里找条毯子给她披着暖和一下，没想到林轻鹿却像小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不管怎么哄都不肯松开一点。林清寒只好作罢，抱着她坐回床上，柔声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有些迟钝地回看向父亲，看见他眉宇间的担忧和疑惑，咽了下口水，沉默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开口说，她看到家里有可疑的黑影，好像正在寻找着什么。通过闪电的亮光，她还看到黑影手里似乎拿着刀具一类的东西。

    才平复一些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林轻鹿抓着林清寒的衣服，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我不敢哭也不敢给爸爸打电话……万一惊到它了它把我……了怎么办……我、我好害怕我不想见不到爸爸呜呜……”

    劫后余生的惊险感让迟来的湿意从眼角滑落，落在了父亲的衣袖上。

    林清寒听着女儿的呜咽，又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心中的歉意和愧疚让他不住地道歉。

    小区的安保系统是出了名的完备，林清寒第一反应是林轻鹿可能把什么东西认错了，毕竟闪电的光转瞬即逝，产生错觉和幻觉的例子也不是少数；但百密一疏，谁又能保证安全系数极高的地方就一定不会有漏网之鱼呢？

    林清寒眉头紧皱，有些不愿意再想那最坏的可能性。

    对于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来说，不管是错觉还是现实，这件事情都足够成为她童年唯一的心理阴影。自此之后，每个雷雨天林清寒都陪着林轻鹿，实在有事不得不外出的时候也会把她带在身边。

    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沉默。感受着不同于自己的柔软身体，男人垂下眼看她，想起自己还未答复的那个问题，又蹙起了眉。

    林清寒知道用普世的价值观来反驳拒绝女儿并不会起什么作用，但假设——假如自己换种角度来看这份超出一般父女界限的感情，他也有不少顾虑的地方。

    比如在两人的事情被旁人知晓后她能否承受异样的眼光，又比如……她是否有给自己想过后路？

    林清寒抚着女儿的软发，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出声打破了当下的沉默：“轻鹿，你之前说要不要试一试……”

    林轻鹿闻言收起了手臂，抬起头来看向父亲，安静地等着他下一句话，腿却无意识地更加用力。

    男人叹息一声，对上她的眼睛：“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试了之后发现我们确实不合适呢？”

    “我的意思是，你想过之后的事情吗？”

    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某种变相的自恋，但林轻鹿之前告白透露的坚定和决绝里太有必须是他的气势，被震惊到的林清寒认为他有必要确认一下她是否有为自己作好打算。

    对于现在的林清寒来说，如果女儿在发现两人确实不合适之后能够很快地走出这次失败的尝试，那作为父亲他自然是放心的；但如果不是，这失败的试行对她以后的人生产生了消极的影响，他要怎么才能担负起这个责任？

    就算他们能磕绊地在一起，他长她这么多岁，到时候又要如何面对别离？

    再万能的人也抵抗不了时间的侵蚀，再饱满的血rou也终成为埋进黄土的枯骨。

    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逃不开生死的宿命。

    看着林轻鹿对他的话有些不解的样子，林清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要知道，作为一向循规蹈矩的普通父亲，对女儿坦明这种同样惊世骇俗的想法还是挺需要勇气的。

    大脑接收到这意外的问题，林轻鹿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望向林清寒，清澈的眼睛里闪着认真的光彩，真诚地说道：“我确实是没想过……但爸爸，我觉得这不是现在就需要决定的事情。

    “我知道爸爸习惯了事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可我觉得，人生有时候也应该看着眼前。

    “未来是摸不着也猜不透的东西。面对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又要怎么空谈最善策呢？比起不确定的未来，我更想认真地对待当下。

    而且爸爸也说过，人的人生只能由自己负责……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对自己负责。

    所以爸爸不用把我的人生也背负在肩上的。”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林清寒微微睁大了眼睛，又很快平静下来。林轻鹿的话像一支万花筒，让他在习以为常的陈旧意象里看到了其他色彩。

    一直遥望着远方的天际，就会忽略身前的须臾。人会习惯幻想自己可以长出翅膀，忘记用双足行走的本分。

    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倒影，男人的嘴角释然地扬起了一点弧度。

    此时此刻他终于确信，她的喜欢不是什么他曾经想要以为的小女孩的误会，他的女儿完全有能力分辨她对自己的喜欢。

    林清寒牵起林轻鹿的一只手，闭上眼睛在细腻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同她坦诚道：“轻鹿，我向你道歉。”

    “唔……？”

    感受到男人主动的亲近在手背上留下的湿意，林轻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父亲突然的转变。

    “之前说你还小，分不清喜欢和依赖……是我错了。”

    “我的女儿确实是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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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抱歉，我迟到了。比我预想写得长了一倍多。

    下章今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