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源 - 言情小说 - 美人甄弗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55

分卷阅读55

    他肯践守承诺,放我去隐居,也不过是还了前世欠我的旧债而已。

    可是……

    我并不能确定前世他当真杀了我的三个孩子,欠我良多,若是……

    许是因为身为女子的原故,比不得男子那般能狠得下心来,如卫畴那样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我总是既不愿人负我,亦不愿我负人,最好两不相欠、各不相负。可他这旧伤毕竟是因我而起……

    轻叹一声,我还是拎起那装着药碗的提盒,将它交给采绿,“这汤药想来已经凉了,待我让人重新热过,再备上些清粥小菜,亲自给将军送去。”

    罢了,既然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因那旧伤少了一半寿命而无丝毫愧疚之心,那便还是……略尽我这挂名妻子的职责,劝他服药治伤,免得他若是真到了四十岁一病而亡,到时子嗣尚幼,强臣环伺,只怕又要天下大乱。

    就当我是为了他日的天下太平吧,我这般劝慰自己。

    不多时,汤药与粥菜均已热好。我随尹平走到卫恒书房门前时,才发现李姬与任姬二人,竟正跪在庭中的青砖之上,汗珠与泪珠滚了满脸。

    尹平上前一步,在我身侧低声道:“二位小夫人亲手做了晚膳送来,特意提及夫人亲自下厨之事,惹得中郎将勃然大怒,不但砸翻了她们带来的膳食,罚她们长跪不起,还不许任何人替她们求情。”

    原来卫恒是因为这个缘故不肯用晚膳吗?

    尹平刚一替我推开书房内间的门,便听卫恒吼道:“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既然将军不愿看到我,那妾身这就告退了。”我平静地道。

    他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有些不可置信的微光闪过。迸发出惊喜莫名的欢悦来,可那惊喜转瞬即逝,等我再细瞧过去,他已经重又低头去看他手中的竹简,面色阴沉。

    “你来做什么?”

    “听说将军至今未用晚膳,妾特来给将军送些清粥小菜。”

    我接过采蓝手中的提盒,将里面的粥菜一一取出,摆在食案上,“将军若不嫌弃,还请快些用吧,免得饿得过了,伤了脾胃。”

    “莫非这些粥菜是夫人亲手所做,才会怕我嫌弃?”卫恒放下书,缓步踱到食案边,看着那几样碗碟道。

    我浅浅一笑:“将军误会了,妾怎敢为将军亲手做羹汤。听闻任姬与李姬两位meimei,就是因此故而被将军责罚,现在还跪在外面,不得起身。妾又怎敢重蹈她二人的覆辙,在将军面前献丑。”

    “你——”卫恒正要去拿调匙的手顿时僵在半空,跟着恨恨在案上一拍,赌气道:“我没胃口,全都拿走。”

    “喏。”我也没再劝他,立刻将那碗清粥和小菜重又放回食盒。

    卫恒仍坐在食案边,见我如此听他的话,脸黑如墨。

    我又打开另一个提盒,取出那碗药来,“将军既不愿用膳,好歹把药喝了吧,仓公有言,将军这旧伤若是不及时医治,只怕会——”

    卫恒冷笑道:“不就是会活不长吗?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与其这般活着,倒不如早些死了早得解脱。”

    “与其这般活着……”我听出他语气不对,竟似是当真有感而发,不由看向他,轻声问道:“敢将军是如哪般活着?”

    我眼中的卫子恒,虽然沉默高冷又暴躁易怒,但从来都是胸有大志、壮怀激烈,盼着能一展鸿图,创万世之功业,竟然亦会如常人般悲观脆弱,也会说出这等偏激颓丧之语?

    卫恒脸上微现懊恼之色,双唇紧抿,别过脸去,再也不肯理我。

    我静候片刻,隐约觉得他这是在同我赌气,只要我先低头,跪伏于地,再仰头跟他软语相求,说些软话,他便会乖乖地吃饭服药。

    甚至不用我刻意去想,那些服软的话便已自心头浮现。想来前世也是如此,我总是委屈求全,温柔小意的那一个,已经惯于总是对他软语相求……

    可是,那都是从前……

    我将那碗药重又放入提盒之中,朝卫恒欠身道:“既然将军不喜欢我为您送饭、送药,妾身这就走,往后再不会因此来打扰将军。”

    拎起食盒,我转身便走,方迈了一步,便听见卫恒恼怒的声音,“站住!”

    我顿住脚步,却不回身,听着身后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微微侧头问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卫恒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卫某只是好奇夫人为何会大发善心,竟纡尊降贵亲自来给我送饭送药?”

    我转身看着他,“因为妾不愿见将军他日英年早逝,中道崩殂。”

    “那不是正遂了夫人之意?我若死了,夫人再不用整日思虑过度、担惊受怕我将来会害你,会害你全家,也不用发愁到时候要怎么离开我。岂不是比那份契书更能让夫人安心?”

    心头有怒意上涌,我不觉高声道:“难道在将军眼里,我便是这样的人吗?心中只顾着一己之私,从不会替他人考虑半分?”

    若他当真这样想我,那我同他之间,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转身欲走,却被他一把拽住。

    卫恒紧紧攥着我的右臂,声音里透着一丝紧张,“是卫某失言了!若夫人当真只顾着自己,卫某此刻只怕已不知被父亲发配到何处,再不能立于夫人面前。”

    “是我一时出言鲁莽,还请夫人——见谅。”

    这许是前世今生,他头一次跟我道歉。

    我心头一软,却仍是不肯对他温言软语,仍是冷声道:“还请将军放开妾身。”

    握在我臂上那只手,掌心紧了一紧,随即便放开了我。

    我缓缓朝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他的手半伸在空中,似是想要再次拉住我,却又不敢。

    见我目光扫过,他手臂僵了一瞬,半握成拳,抬手放到嘴边,遮掩似地轻咳了两声。“夫人若是要走,我送夫人回去。”

    我仰首细看向他,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似也添上了一分柔和,再不若白日里那般冷硬。

    只那眸光幽暗,如深潭一般,固执地不肯让人看清那潭水下暗藏的微澜。

    “若是我……不急着走呢?”我轻声道,“我素来恩怨分明,将军这旧伤皆因当年救我而起,将军若是不肯服药治伤,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是想要妾身一辈子愧疚难安吗?”

    我这番话便如投石入水,在卫恒那如深潭般的眸光中荡起一圈细小的纹路。

    他终于转过眼来看着我,薄唇微张,却又欲言又止,半掩在唇边的右手缓缓朝我伸了过来,眼见那手将要落到我的肩头,忽然在半空中一划,转而取过我手中的提盒,取出那碗药,便要一饮而尽。

    我忙按住他,“等等,空腹饮药,对身子不好。”

    他目光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