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源 - 其他小说 - 妖刀记(1-44卷全)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影城指教?”

    迟凤钧一捋颔须,笑道:“二总管真是好眼力!这位是沉沙谷折戟台的主人,人称“天眼明鉴”的南宫损南宫先生。”

    横疏影虽已约略猜中,仍是装出一脸惊喜,掩口轻呼:“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兵圣”南宫先生!”

    耿照忆起执敬司里的记载,忍不住多看几眼,暗叹:“不愧是儒门兵圣,一身风骨铄然,一看便教人心生敬意。”他读书不多,向来敬重文人,东海“九通圣”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更是仰之弥高。

    据说南宫损有感于江湖仇杀甚多,在沉沙谷折戟台创立“秋水亭”,凡有仇怨欲决者,只消到亭中挂牌求战,无论仇家躲到天涯海角,秋水亭都能请来公平一战,死生仅止一身,绝不牵连无辜;久而久之,遂成江湖中人决战、约战的圣地。近二十年来,江湖罕闻大规模的灭门、屠杀等行径,人人都说是风行草偃之功,尊称南宫损为“天眼明鉴”。

    九通圣之一亲自登门,横疏影盈盈下拜,礼数十分周全。

    南宫损似是嫌她衣饰冶丽、不够端庄,正眼不瞧,只一颔首,聊作回应。

    “妾身闻名已久,好生倾慕,不想今日竟得见“天眼明鉴”。”

    “蓬门鄙夫,敢辱清听!”

    老人冷冷一哼,铁面依旧不稍移目。

    横疏影也不生气,咯咯一笑,娇憨如少女一般,特地唤来耿照,低声吩咐:“我桌上那本邸报,速速拿来。”声音虽小,左右却听得清清楚楚。南宫损眉角微扬,似乎“邸报”二字触动了什么机关,令他山石一般的清冷严肃略有波动,无法再置若罔闻。

    这却苦了耿照。

    他昨夜头一回进二总管的书斋,只知她桌上公文堆成山,哪有什么邸报?心念一动,让后进库房的弟子翻出一本薄册,仔细抹去封面积尘,又用力翻动几回,在掌间一阵搓揉,让线装处略微磨损,然后飞快送回横疏影手里。

    横疏影眉目不动,转头忽然便笑了开来,小心翼翼捧上书册,对南宫损说:“先生编的这部,妾身月月搜集翻看,甚为喜爱。今日难得先生驾临,能否请先生为我题几个字,聊作纪念?若得“天眼明鉴”亲笔,此书可堪传家。”

    是秋水亭每月整理各种决战记录、江湖异闻,雕印行的刊物。正邪两道或衡量时势,或搜集情报,均不可不观,影响力不容小觑。近年秋水亭声名鹊起,与此报有偌大干系。

    毕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南宫损轻咳两声,仍不多瞧她一眼:“如蒙不弃,老夫现丑了。”由耿照伺候笔墨,于扉页题了几字。迟凤钧笑道:“还是二总管精细。我不知今日将与“兵圣”同行,案头上的那本邸报不及携出,平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横疏影将书抱腴润白皙的饱满乳间,得意娇笑:“我能捐银子助抚司大人支应赈款,可这本宝贝却出让不得。谁教抚司大人不随身带着,是好有趣的书呢!”

    去年央土大涝,流民涌入东南两道,镇东将军府借口救灾,强要臬台司衙门筹措五万两赈银。此事终靠横疏影帮了大忙,联络湖阴、湖阳的富贾一同出力,才使迟凤钧度过难关。

    迟凤钧听得苦笑,横疏影也不想太咄咄逼人,目光投向空着的首位,心想:“南宫损名头忒大,使者却不是他。这慕容柔……究竟有什么盘算?”迟凤钧料其所想,只是淡淡说道:“世子带岳老师四处参观,稍后便回。二总管不妨稍坐闲聊,暂等片刻。”

    “岳老师?”横疏影秀眉微轩,忽然想起一人,惊诧之余,喃喃道:

    “莫非是鼎鼎大名的“八荒刀铭”岳宸风?”

    迟凤钧点了点头,笑容里却有一丝苦涩。横疏影错愕之余,几乎要摇头苦笑,暗忖:“慕容柔啊慕容柔,你做事如此不顾义理人情,真以为自己是东海人么?”见迟凤钧尽力掩饰无奈,不由得同情起来。

    放眼当今天下,有一刀一剑的传承与各派均不相同,剑曰“鼎天钧”、刀曰“赤乌角”。鼎天钧剑的历代主人均享有“鼎天剑主”之名,继承同样的剑器、同样的头衔、同样的绝艺,以及能号召南陵诸国游侠的崇高地位,被誉为南陵游侠之首。

    而东海乌城山上的虎王祠岳家,历代家主亦都继承名刀赤乌角及“八荒刀铭”的封号,以一套“虎箓七神绝”傲视东海;尤其当代家主岳宸风更是出类拔萃,在剑派林立的东海道闯出大名,得与传承数百年的鼎天钧剑并称。人说“南陵剑首、东海绝刀”,所指即为此二绝。

    迟凤钧初来东海时,以重金礼聘岳宸风入幕,倚之为武胆,恩遇极厚。

    后来,镇东将军慕容柔听闻岳宸风英雄了得,约往一见,席间相谈甚欢,回头便对东海臬台司衙门施压,要讨了此人去。可怜的抚司大人不堪其扰,忍痛割爱,岳宸风遂改投镇东将军慕容柔的帐下。

    横疏影见他立场尴尬,料想有南宫损在一旁,也休想探出什么口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忽听檐外熙攘声动,大批人马涌至,当先进来的是世子独孤峰,随后一名身躯魁伟的虬髯汉子跨进门坎,双手负后,气宇轩昂。

    那人一身黑绒对襟箭衣,同色的厚绒黑抱肚,腰系犀角玉带,肩上覆着两片黑缎披膊,足蹬皮靴、臂缠皮腕,身后黑披风猎猎飘扬,打扮既似微服出巡的高阶将领,又像是威震两道的绿林大豪,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耿照摒息凝望,不由得热血昂扬,忽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

    --他……便是东海刀法人,“八荒刀铭”岳宸风!

    岳宸风虎步而入,迟凤钧、南宫损双双起身,三人抱拳一揖,权作问候。

    近看时,才发现他虽留有一部豪迈的浓密燕髭,但生得剑眉星目、神气疏朗,相貌颇为英俊;衣着作武人打扮,髻上却裹了文士常见的披背包巾,束着小小金冠,横插一枚镶金绿玉钗,文武兼备,煞是好看。

    他身后跟着一名身长九尺余、通体黑如锅炭的胖大巨汉,厚唇塌鼻,形貌极是怪异。

    巨汉斜背着一只巨大的乌漆刀匣,想也知道,盒中所贮必是威震东海的绝世名刀赤乌角。从刀匣的尺寸推断,赤乌角刀虽不若万劫庞大,但均属万钧巨刃,若由造诣深厚、势均力敌的刀客持握,未必不能战胜万劫妖刀。

    (若有岳宸风这样的顶尖高手相助……)

    耿照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仿佛在面对第三次妖刀之战的艰难路上,自己并不是那样的孤独。

    “我力量虽有不及,但天下间多有高手,集合众力,未必不能如琴魔前辈和唐十七前辈他们一样,打到妖刀,拯救苍生!”少年暗自握拳,忽然涌起一念,开始对眼前一切留上了心。

    横疏影从西首主位上起身,轻移莲步,袅袅娜娜一欠身,敛衽行礼:“妾身横疏影,见过岳老师。”

    岳宸风打进厅来,目光就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听她自报姓名,不免错愕:“听说白日流影城的横二总管是独孤天威的小妾出身,不想竟美貌如斯!”定了定神,抱拳道:“二总管好。岳某冒昧前来,唐突之至,尚请见谅。”

    众人分边坐定,耿照唤婢仆奉上茶点,便在横疏影身后侍立。

    岳宸风偶一抬头,两人四目交会,见这少年目光灼灼、极是有神,不觉一凛;但蹙眉不过是一瞬之间,旋即冲着耿照颔首微笑,态度潇洒可亲,不似南宫损那般冷硬自矜,半点不通人情。

    横疏影毕竟是姬妾的身份,能坐上西侧的首位,那还是看在独孤天威目无礼法、任性胡为的份上;若在他处,断难如此。独孤峰贵为世子,是未来的一等昭信侯,便于三级金阶之上、城主宝座一旁,特为他设置一座。

    岳宸风饮下茶汤,将骨瓷盖杯搁回几上,清了清喉咙,朗声道:“二总管,岳某无官无职,一介草莽,不擅官场文章。那些个拐弯抹角的话儿,咱们便省了罢。”

    横疏影抿嘴一笑。“岳老师爽快!妾身也是这个意思。”

    岳宸风点了点头。“岳某今日前来,是要与二总管说说三府竞锋大会之事。少时若有冒昧,还请二总管勿怪。”

    三府竞锋大会每年均为三大铸号带来莫大利益,慕容柔抓紧东海道的钱粮资源,唯独这一块分不到、吃不着;若说全不眼红,可真是天下奇闻了。过去十年间,横疏影时时防着他出手抢食,拖到今日才来,也算是等得颇苦,一点也不意外。

    “三府竞锋,乃是东海一年一度的盛会,天下英雄齐聚,好不热闹。抚司大人、剑冢的萧老台丞,年年都与会指教,嘉惠我等良多;便是京城军器监、羽林军的大人们,也时常驾临,朝野一家,各有斩获。”

    她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勾着幼细白皙的兰花小指,以杯盖轻刮汤面,凝眸嫣然道:“今年的竞锋盛会,又轮到我们流影城筹办啦!慕容将军乃是国之栋梁、天下名将,若能得他老人家亲临指导,不仅是为盛会增辉,我家城主也当欢喜不置。这是天大的好事,何来冒昧?”

    岳宸风闻言微笑,摇了摇头。

    “二总管误会了。我家将军之意,并不是想来参观三府竞锋。”他目光锐利,直视着对面的娇小丽人,宛若下山猛虎。“敢问二总管:过去十年来,白日流影城赢过几回竞锋大比,承接过几次羽林精械的御制?”

    横疏影不慌不忙,敛目微笑。

    “一次也没有。敝城资龄尚浅,还有许多待琢磨的地方,是以上下一心,无不砥砺精进,以求今年大放异彩,一举夺魁。岳老师是刀法的大行家,今年若有兴致,还请拨冗前来,多多指点敝城工艺……”

    岳宸风竖掌一立,打断了她的话。

    “二总管,我算给你听好了:过去三十年来,青锋照共夺得廿三次的竞锋魁首,双方平手五次,赤炼堂只赢过两次。胜方得为羽林禁卫铸造械甲,以及用来赏赐众大臣的仪剑铠仗,以国库缗帛购买,成本是工部军器监自制的数倍、乃至十数倍。京城贵族乐此不疲,竞逐求藏,三十年来蔚为风尚。

    “输家看似输了面子,却能承接北关、西山诸军的器械买卖,动辄以数万计。各军将领们从国家拨下的经费中多所克扣,拿来买这些武器;如果不够,便在老百姓身上打主意,或索性变卖国家配械,以筹措经费。输家纵使输了,里子却殷实得紧,一点也不含糊。”

    横疏影淡淡一笑。

    “妾身是女子,没从过军,不通武事。只是兵凶战危,谁都希望自己的刀剑快利一些、盔甲牢靠一些,才能平安返家,与妻儿团聚。这是人情之常,也不奇怪。”

    岳宸风笑道:“青锋照擅制各式软硬奇刃,花巧甚繁,是以年年得胜,一面自国库取财,一面在王公贵族之间炒作,大发利市;赤炼堂善于大量制造,又掌握酆江漕运,利于输出,因此年年都输,来做各地驻军的生意。我家将军说了,这叫“窃食国禀,交相蟊贼。”天下之恶,莫过于此。

    “这其中,白日流影城最是无辜,既分不到好处,何苦为人作嫁?我家将军最是急公好义,不忍见贵城为人唆摆,特别上了一道奏折,得皇上许可,改变今年三府竞锋的规则,避免这种交相蟊贼的弊端再次发生,故遣我来,说与二总管知晓。”

    横疏影料不到慕容柔竟使出这等杀招,猝不及防,暗暗叫苦。雪白的俏脸上没敢泄漏半分心思,唯恐再失先着,打点精神,沉着应对。

    “慕容将军言重啦。却不知这新的竞锋规则,却是怎生比法?”

    “首先,竞锋之会须由一公正的门派筹办,以杜绝营私舞弊。”岳宸风道:

    “今年的三府竞锋,我家将军特别商请“天眼明鉴”南宫损南宫先生出面,于沉沙谷折戟台举行。以秋水亭声名,相信三家均无后顾之忧,直可放手一搏,亦足以杜悠悠之众口。两尽其妙,岂不美哉?”

    南宫损铁面如霜,双掌交迭,拄着三尺仪剑,只微微点了点头。

    横疏影心底一凉:“这斧底抽薪之计好狠!南宫损是你找的人,要如何摆弄,还不是照你的意思?打着“天眼明鉴”的明招大旗,却来坑杀我们。”面上却是拍手欢叫,咯咯娇笑道:“能得“兵圣”出面,自是一桩美事。如此甚好。”

    岳宸风又道:“既是赌技竞锋,自不能套招混赖,私下干那利益分配的勾当。无奈三府竞锋为青、赤两家把持日久,白日流影城又势单力孤,独木难撑大局。为解此弊,须引入新血,才能杜绝交相蟊贼的恶习……”抬起头来,目光一紧:

    “今年,镇东将军府将亲与大比,是为“四府竞锋”!”

    横疏影俏脸微变,咬着如软熟樱桃般的丰润唇珠,一句话也没说。

    独坐在金阶上的独孤峰终于听出不对,身子前倾,皱眉道:“岳老师的意思,是镇东将军府也要跳下来比一比,同我们争抢魁首的采头和位子?”

    岳宸风朗声大笑,连连挥手:“世子言重了。我家将军的意思,是想让竞锋之会更公平,也更活泼昂扬,一扫多年来的沉沉暮气,带来全新的气象。”

    乌城山虎王祠的“八荒刀铭”威震东海,独孤峰素仰其名,一意结交,自岳宸风入城以来,便带着他四处参观、请教刀法精奥等,表现得格外热络。但竞锋大会关系流影城的生计,岂能任人插手?

    他面色一沉,霍然起身,抬脚踏上莲墩,按膝俯视阶下。

    “岳老师,打铁铸剑非是过家家,莫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