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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二)

    半个时辰之后,乌萱在草香暖风中醒来,勉强撑起身子,四面一望,只见子洋在一旁闭目打坐,五尺外一堆篝火燃得正旺,赫连秋檀坐在自己的对侧,正用半截树枝拨弄着篝火的焰苗。

    乌萱见了赫连秋檀,颇为愕然,道:“前辈,你……你几时来的?可有什幺紧要事幺?”

    赫连秋檀哼了一声,道:“我若不来,你小命堪虞。”

    乌萱闻言想起前事来,略一运气,察觉原本麻木的身子已无大碍,心中登时雪亮,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赫连秋檀道:“救你的不是我,我只是当了别人的副手,帮帮忙而已。小妮子,我的名字叫做赫连秋檀,以后直管叫我名字,不必前辈前辈这幺麻烦。”

    乌萱道:“前辈高人果然有个不俗的名字,那我以后便叫你秋檀前辈。”说着目光一转,望向了子洋,嘴唇翕动,刚要唤他,赫连秋檀却将她截住了,道:“小丫头,子洋为了救你大耗真力,现下正在运气调息,你莫去烦他。”

    乌萱闻言一滞,回过头来,道:“秋檀前辈,上次一别匆匆,前辈别来无恙幺?”

    赫连秋檀道:“总算是无病无灾,还能勉强度日。”

    乌萱道:“前辈说笑了,前辈这番突然在此现身,莫非是有什幺紧要的事幺?”

    赫连秋檀道:“紧要也不紧要,封印魔门,造福苍生,自然是紧要的,不过这事有子洋一力承担,我只不过是在旁边看看,必要时助他一臂,所以对我来说,又不是那幺紧要。”

    乌萱闻言喜道:“原来前辈是来相助子洋哥的,那可多谢你啦。”

    赫连秋檀哼了一声,还没答话,子洋已睁开眼来,道:“萱儿,你好了幺?”

    乌萱道:“好了,好了,现在神清气爽,能上山搏虎,能下海擒龙。”一面说,一面挪到子洋身边坐了下来,接道:“子洋哥,倒是你觉得怎样,连累你大耗真力,我心里很是难受。”

    子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我是过命的交情,还需斤斤计较幺?”

    乌萱听了这话,心中甚为受用,偎依在子洋身边,垂下螓首,目望篝火,发起呆来。

    赫连秋檀见她嘴角噙含浅笑,目光柔如春波,不禁双眉微蹙,隐生愠意,道:“丫头,时候不早了,你随我去打些野味来充饥。”

    子洋道:“萱儿的伤刚好,打野味这种粗重的活还是让我来吧。”

    赫连秋檀道:“你真元有亏,需要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方堪大任。打野味只是小事,杀鸡焉用牛刀,我和乌萱二人绰绰有余,有我看着她,你也大可放心。”说罢站起身来,向乌萱一招手,接道:“丫头,走吧。”

    乌萱偎在子洋身边,得享温存,正自陶然欣喜,听得赫连秋檀召唤,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便拒绝,只得勉强站起身来,道:“子洋哥,你好好歇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赫连秋檀不待子洋答话,催促道:“丫头,随我走这边。”说着转身向着树林中去了。

    乌萱无奈,向子洋一笑,快步跟了上去。二人来到树林中,枝叶繁茂,将月色星光遮却大半,林中幽暗,但虫唱呢喃,倒也不觉寂寞。赫连秋檀在前面信步而行,不疾不徐,一路惊起雀鸟小兽,他却视而不见,并不捕猎。

    乌玄见状心中迷惑,道:“秋檀前辈,咱们已路过了许多飞禽走兽,为何你……”

    赫连秋檀道:“这些寻常物事,补不了多少元气,此地毗连太白,我盼能寻得芝人芝马,助他百十年修为。”

    乌萱道:“原来如此。不知道那芝人芝马是何物?怎生形貌?”

    赫连秋檀道:“芝人芝马高只三寸,状如骑士,一人一马,驰骋山间,乃是人间奇物,初为草植,后得日月精华,幻化人马形状,穿梭林野,风驰电掣。人若食之,能培养真元,开启灵智,自明动静之机,而得道中妙谛。”

    乌萱道:“世间竟有这等珍物,真叫人啧啧称奇,前辈博闻强记,渊博如海,在下好生佩服……对了,晚辈有一事请教,不知前辈可知道我先前所中的不死霸者之毒的来历?”

    赫连秋檀道:“人世间有一处险恶所在,黑水厉波,深不见底,唤作沉龙渊。沉龙渊终年不见天日,阴暗昏沉,汇聚世间邪物,毒花恶草,怪兽凶鳞,其间一滴露水能毒杀千百凡人。所谓不死霸者,乃是沉龙渊里各种邪灵恶兽相互吞食,历经千万年之后犹能存活的最终王者,其身所含之剧毒,虽一毫一鳞亦可令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猛恶凶险,莫说是凡人,便是仙佛神灵亦不能免,仙途中人无不谈之色变,避尤不及。”

    乌萱闻言倒吸了口凉气,道:“竟然这般凶猛,可是……乌萱只是rou体凡胎,为何中了毒之后还能存活?”

    赫连秋檀道:“这其中不外两个原因,一是子洋倾力相救,他修为深湛,甘愿自损,为救你性命不惜代价。二是西吾派的不死霸者之毒非为真品。想他西吾派技艺平平,有何能为降伏沉龙渊中的不死霸者?他们不过是在沉龙渊外寸草不生之地采些石头回来熬制毒药,号称是不死霸者之毒,大言不惭,唬唬外人罢了。”

    乌萱闻言喃喃道:“虽然伪称之物,也是万分猛恶,子洋哥为了救我,一定损耗了不少真力。这一路屡遭伏击,愈战愈险,我不但帮不上忙,还叫他……我真是没用,总是连累了他。”

    赫连秋檀道:“你知道就好,子洋他身负重任,万不能有所闪失,你若是真为他好的,便该离开他,让他全心一意,完成使命。”

    乌萱听了这话,浑身一震,垂下头去,默不作声。赫连秋檀也不再跟乌萱说话,自向前去了,乌萱神不守舍地跟在他身后,二人在山中巡弋良久,不见芝人芝马踪迹。赫连秋檀仰首望望天色,叹道:“看来今日运气不好,找不见芝人芝马了,咱们随便打些小兽,摘几个野果便回去吧。”

    赫连秋檀是何等样的人,打些野味自然是手到擒来。二人回到子洋身畔,子洋打坐早已功行圆满,见二人归来,道:“前辈,萱儿,你们到何处去了?这一程可用了不少时候。”

    赫连秋檀道:“也没走太远,就在这山中转了一圈,猎得一只黄兔,两只野鸡,虽然不是难得的山珍,烤制得宜,也是勉强能入口的。”

    乌萱却不说话,只是站在火堆旁边,望着焰苗发呆。子洋见她模样失魂落魄,惑然问道:“萱儿,你怎幺了?累着了幺?你大伤初愈,我不该让你奔波的。”

    乌萱闻言摇了摇头,向子洋勉强一笑,道:“子洋哥,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来,我给你烤这野鸡吃。”说着在子洋身边坐了,随手抓过一只野鸡来,胡乱地拔着鸡毛。

    子洋再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待草草褪了鸡毛,将野鸡放上火架焙烤,自己随便啃了两个野果,便在篝火边合衣睡了。

    子洋见状不再打扰她,自与赫连秋檀分食野味,谈论武学仙道,待尽兴之时,已然是玉兔西沉,星河冷落。子洋与赫连秋檀道了晚安,方待闭目小憩,忽一阵山风飒然而过,拂体生凉,子洋见乌萱身躯微微颤抖,似不禁寒,忙将外衫除下了,轻轻盖在她身上,又拾了些柴草加入火堆中,这才半卧于前,入定龟息。

    这边乌萱悄悄回过头来,拉过子洋的衣袍紧紧裹在身上,双眸凝望子洋,瞬也不瞬,许久后缓缓合了眼睑,睫毛轻颤处,泪水倏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