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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细流,从窄窄的山路上淌过去。恩一出现在她身后。于是她问:“那是什么?”她手指过去。“打彩。”恩一回。她并不看他,继续问:“打彩是什么?”“男女结婚。”他说。“结婚是什么?”似乎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身后久久没有声音。于是七岁的陈简回过头,看到冷风飒飒里恩一清隽的脸,看到他黑色的头发,单薄的肩膀。她又问了一遍:“结婚是什么?”他终于回了:“男人和女人生活在一起。”“天天在一起吗?”“对。”她低下黑色的小小的头颅,喃喃,“天天在一起。”接着她又抬头,那是一双孩童的忧郁的眼,她问:“所以我们结婚了对吗?”恩一笑了。她问:“你为什么笑?”恩一依旧在笑。冷风把他的脸冻得更白了,他有一双黑亮的眼。他在对她笑。她颇有些恼:“有什么好笑!”他笑得更厉害了。然后他说:“对,小十七,我们结婚了。”紧接着他在她身旁坐下,并未看向她,恩一说:“所以你不能离开我。”陈简没说话,风刺着她的鼻子和眼睛。她抬眼看他,看到他风中的侧脸,黑色短发。他有着所有十几岁少年无害平和的外表。“我们是共生关系。”他说。七岁的陈简问:“山的那边是什么?”“城市。”他回。“城市的那边呢?”“平原。”“平原再向上呢,最上面呢?”“漠河。”“漠河是什么?”“我们国家最北边的地方。”“那最南的地方呢?”她继续问。他很快回答:“海洋。”“海洋是什么样子的?”“很大,很蓝。”“比长江还要大吗?”“对,比长江还要大,海洋是最大最美的。”七岁的陈简荡着两只脚,她用孩童的声音硬声道:“我不信,长江才是最大最好看的。”他说:“不骗你。”他又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长江才是最大最好看的。”她气鼓鼓地说。于是恩一笑了,他笑起来有种莫名的孩子气。他说:“好,长江才是最大最好看的。”七岁的陈简垂下眼,看着厚重的鞋头,她细细小小地问:“那你可以带我去看海吗?”“以后带你去。”他看她一眼说。她撒野起来:“我现在就要去!”她说完,觉得不安。于是抬头。她对上恩一的眼睛。那眼睛是很平静的,他没笑了。接着他说:“以后带你去。”于是她不敢说话了。她终究是惧他的。良久,她低低应了一句好。七岁的陈简有时候觉得自己很了解恩一,有时候又觉得他陌生得可怕。她曾听到别人这样谈论恩一。他们说:“这个孩子是很有耐心的。”他有绝对的耐心。恩一有一把□□,玄黑色,长筒,凸起的小小的准心。在野猪出没的季节,他提了枪,攀登树枝、越过岩石和沟壑,独自进入密林。这时候他是绝对机敏而矫健的,他是个残忍耐心猎手。那些黑乎乎的畜生是非常警觉的,很远就能察觉人的脚步。他算好路径,静静卧在岩石一侧,等着。他可以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几乎连呼吸也隐了。那些畜生吃饱喝足来了。他用修长矫健的臂膀端起枪。一击毙命。他不需要猎狗,不需要同伴。如果他想,他可以是最好的猎手。因为他有的是耐心。七岁的陈简不知道恩一如何与那些人进行交涉,结果是,几天后,恩一对她说:“我带你出去。”她仰头看到他轮廓美好的下巴。“去哪里?”她问。“看打彩。”恩一回。他们在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出发,因为打彩的地点在另外的山寨。天是黑洞洞的,她被裹在厚厚的袄子里,圆滚滚一只,躲在他身后避风。来了一个少女。黑色布的衣服,上面是民族色彩。少女穿得不厚,在风中直立,似乎一点也不畏惧冬日的寒风。恩一指着少女说:“这是尾莲,赤井尾莲。”陈简看过去。少女细腰、长腿,不美却奇异的脸。细眼长眉。恩一又说:“她陪着我们。”意思是:她监视我们。他们三人沿着山路出发了。冰冷的风几乎把温热的鼻腔也冻住了,陈简呼吸,吐出的白雾也在风中打着哆嗦。她抱住恩一的胳膊,说:“我走不动了。”恩一停下来。她把脸埋在他的腰部,“我要你背我。”“你长大了,变重了。”她不依不饶:“我要你背我。”于是恩一背她。天亮的时候他们到了。正是几天一次的集市。齐整的吊脚楼,黑瓦木板,古朴厚重,靠河临水。青石板很长很长地从木楼中挤过去,到了河坝坪,突然开阔起来,长了集市。集市上卖茶叶、干货、烟草、禽蛋、鱼干,放在薄膜铺的地上,或者一只只敞开的袋子里。竹编的背篓里有鱼、黄鳝、青蛙、泥鳅。米糠、粉条、煎饼、粑粑、水果,也很漂亮得,很新鲜得,一一摆过去。人们在赶场。场是集市。七岁的陈简趴在恩一单薄的肩膀上,看到坡上、岭上,田地的边拐,有成对的男女。恩一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他说:“他们在赶边边场。”“边边场是什么?”她把冻僵的手伸到他的衣领里。恩一哆嗦了一下,回头望她。于是她无辜地望回去。恩一扭回头说:“边边场是男女趁着赶集谈恋爱。”“谈恋爱是什么?”她用冰凉的手背贴他的脖颈。“谈恋爱就是坐着说话,说多久也不厌烦。”七岁的陈简扭头看尾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