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源 - 其他小说 - 锁情咒 外传 第一部 屐上霜在线阅读 - 屐上霜(11)

屐上霜(11)

    【屐上霜】(十一)2020年7月21日字数:10893(四十八)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魏凌允站在玄关愣了一会儿。狭小的便宜旅店房间里几乎没有多少下脚的地方,走进去就是占了大半个房间的双人床,和劣质桌上的便宜电视之间只能容一下一个不太胖的人走过去。

    余蓓别无选择,只能坐在床上。空调的热风不是很有效,她把腿伸进被子里暖着,手也缩在厚睡衣的袖子里。

    她抬起头,洗了半个多小时出来,眼睛就已经消了肿,但血丝还是挺密,“你酒醒了吗?”魏凌允嗯了一声,过来坐下,头还有点疼,但脑子里清醒得就像刚挨完老板的臭骂。

    她抿着软软的嘴唇,吸了两下鼻子,看来是在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掉泪,“从你上班儿到现在,咱俩打了得有一百多个电话,加起来几百个小时了吧?”“嗯。”他知道余蓓在愤怒什么,但他无话可说。

    他以前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觉得这样隐瞒现实的奋斗特别爷们特别帅气,说不定能把她感动得眼圈发红甚至大哭一场。

    结果上而言,余蓓的确大哭了不止一场,但,和感动没什么关系。

    彼此之间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所以魏凌允清楚,她是三分生气和七分心疼。

    所以他也清楚,这次,他的麻烦大了。

    倔劲儿不上头的时候,余蓓除了偶尔有点小公主脾气外,简直是天下最可爱最乖巧的女朋友。

    可一旦上了头,她认准的那件事,办不成,就没完。

    他猜得到余蓓这会儿认准的事情是什么。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也许,答应换种活法,不那么拼命不那么节俭,事情就还有转寰的希望?

    “我几乎每个电话……都要问你在这边过得好不好,吃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休息,你怎么跟我说的?”余蓓的话说到最后已经在发颤,鼻尖又有些发红。

    明显,那不是冻得。

    “蓓蓓,北漂……又是我这样的专业,刚开始肯定没那么好混啊。而且,你刚才看见那些都是我应急用的,我也不整天吃那个,我在外面跑业务,断不了要应酬,那吃喝的我都想吐,偶尔自己在家,吃点简单的,也算洗洗肠胃。”魏凌允慢悠悠说着,心里抓紧盘算,“至于住的地方,你来之前我就跟你说了啊,我说我住的地方小,还是跟一个大哥合住,说你来了咱们就开房在外面睡,我……也没特别瞒着你什么。”“你过来,坐我旁边儿。”余蓓往里挪了挪,吸吸鼻子,拍了拍身边腾出的地方。

    他乖乖过去,不知道她打算干什么。

    “这儿是热风口,不冷,你把上衣脱了。”她皱着眉,盯着他,不容拒绝地说。

    余蓓很少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这让他觉得,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但让脱衣服,这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路数吗?他忍不住做了个提肛动作,有点担心今晚状态不佳哄不“好”她。

    把衬衫一丢坐在那儿,他开始酝酿情绪,说:“呐,脱了。”她抿着嘴一侧身,拉起他胳膊,小手张开拇指和中指,在他腰上爬了一圈,带着哭腔大声说:“魏凌允!你出来这才不到三个月,你腰围少了快半拃!你是不是当我傻啊?我做梦都想着你,你瘦了超过五斤还能瞒住我?”她拿起衬衫往他身上一贴,一边擦泪一边说:“这是咱俩一块儿买的那件吧?

    买的时候明明正好的……呜呜……现在都松垮垮的了,呜呜……你还说你……过得好……这好个屁啊!”“上班刚开始是这样的。”魏凌允抵赖不了,虽说他也没称过自己又轻了多少,但酒量暴涨肚子反而露出腹肌,肯定不会是胖了,“大城市,不拼命加油,就要被淘汰了。”“咱主动被淘汰不行吗?”余蓓一张胳膊抱住了他,把眼泪往他光溜溜的胸膛上一个劲儿的蹭,“我不想让你这么拼,我又不求着……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咱们回家吧……呜呜……”“不是,蓓蓓,你说……我一个大男人……”她一下子抬起头,恶狠狠瞪着他,“大男人怎么了?咱老家市区也百十万人呢,里头大男人少吗?”“那不一样,那种小地方……没有前途。我回去考个编制,或者接我爸的班,以后几十年的人生一眼就看到头了。咱结婚时候过什么日子,可能以后永远都……”“那不好吗?”余蓓又一次打断了他,“安安稳稳生活哪里差了?”魏凌允闭上眼,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不愿意讲明的真正理由,“我知道你喜欢那样,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余蓓坐在那儿,斜着身子,屁股压着一边的脚丫,被压的那个发红,旁边的赤足发白,并在一起,却不再是同一种颜色。

    她泪汪汪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问:“那你爱我吗?”“爱,当然爱,这话你问一百年答案都一样。”他毫不犹豫表态。

    “咱俩要一起过一辈子,没错吧?”“没错。”“那,我爸妈下面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将来养老,是不是指望咱俩?”“嗯。”他没办法否认,明知道之后就是他避不开的那个话题,也只能硬着头皮撞上去。

    “我家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的,就都是咱家的,你什么都没有,我有,不也一样吗?”余蓓很慢很慢地说着,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小心。

    毕竟,她也知道,魏凌允很在意的面子问题,其实就是当前最大的症结。

    至于父母的阻力,她反而不太在意。

    她这辈子既然认定了她的乐乐哥哥,那么,爸妈不要魏凌允,就等于不要她。

    魏凌允低下了头,心里又甜又酸,既想抱住她大哭一场,又想狠狠捶自己一顿。他的情绪复杂到有些超出了思维运算的极限,难过、自卑、厌弃……种种负面情绪藏在起伏的爱意波涛下汹涌纠缠。

    他其实不是天生就想凡事拼到最好的性子,只是……好像从小学因为头脑的优势奠定了尖子生这个概念之后,他就被那些赞许的目光和称颂的客套话推着屁股,跑得停不下来。

    他当然知道,余蓓需要他已经如同需要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因为他也是这样需要她。所以,他完全可以用这份爱作为筹码,把一切负担都丢给她,回去安心做新郎倌,花她的嫁妆,住她的房子。

    可那样别人怎么看?又会怎么说?

    目标是他,他想像一下就会觉得浑身难受,要是再换成说她……他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炸了。

    魏凌允已经跟余蓓去参加过两场她同学的婚礼。

    她高中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班花境遇不在正常百姓碰得到的范畴,只有文学价值没有参考意义,姑且不论。那她另一个毕业就结婚的大学室友呢?

    男方出财礼,买房买家具,女方带嫁妆,陪车陪电器。不说婚礼风光皮相下的实质如何,至少在明面上,要讲究个“门当户对”的匹配。

    这是他即使经历了家庭变故,也想要给予余蓓的底线。

    他不想让人说余家招了个上门女婿,更不想让碎嘴子们在余蓓背后指指点点,说她瞎了眼。

    他半夜累瘫在床上,累到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想她,来激励自己。

    不给奋斗找一个足够的动力,他在这陌生的天地真的有些难以坚持下去。

    之前他一直憋着不说,这会儿借着还没消干净的酒劲儿,干脆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说什么,一股脑儿,都告诉了她。

    余蓓默默听着,这次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言,等到他把苦水倒了个干净彻底,说到没什么话可说,最后甚至有点尴尬地坐在那儿,才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抱在自己怀里,靠在他身上,认认真真说了一句话。

    “乐乐哥哥,我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想问你一句,你的蓓蓓和你的面子,哪个更重要?”(四十九)其实这种单选性质的问题多少有点狡猾。

    就像是“你妈与我掉河里你先救谁”一样,是个主观上把选项彼此对立起来的不合理行为。

    但越是平常讲理的姑娘,关键时刻的不讲理越需要谨慎应对。

    因为这意味着她主动放弃了逻辑和理性,通常来说,这就代表着决心。

    魏凌允知道,余蓓在逼他做选择了。

    可毕竟相处了太久,关系好到让他稍微有那么点肆无忌惮。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出了这个问题的症结,“蓓蓓,我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余蓓擦了擦泪,“那就别说,我这会儿听见不爱听的,肯定要跟你吵架。”“呃……”魏凌允挠挠头,“可不说我憋得难受。”“那你是准备好跟我吵了是吗?”“不是……可……蓓蓓,你肯定比面子重要,重要得多,但我不觉得我两个只能选一个啊。你就让我奋斗几年,奋斗几年,我一定风风光光回去娶你。”“几年……”余蓓侧身展开细细的胳膊抽出包里的面纸,用力擤了一下鼻子,泪汪汪看着他喊,“你在这地方过这种日子,还跟我说要几年?几个月我都受不了!而且我们女生有多少个几年能拿出来挥霍啊。我从首都车站出来,这儿到处都是好看姑娘,个儿比我高,打扮比我时髦,过上几年你在这儿拼出来了,我不想离开老家,你不想回去,你是不是该就地换个年轻的了?”“你、你这扯到哪儿去了……我脑子都被你栓鞋带儿上了,别的姑娘知道我这臭德性光剩下觉得我变态了,也就你肯要我。”魏凌允赶紧陪着笑脸说好话,想逗逗她。

    “你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认识这么多年看烦我了,转回头就嫌我是小地方的土妞,上不了台面。”余蓓定了定神,放出另一个杀招,“再说,你等得了我,我也不知道等不等得了你。”“啊?”魏凌允一个激灵坐直,脸色都不对劲儿了,“蓓蓓,你什么意思?”“办公室大姐一直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我们上头大大小小那堆领导,有仨托人问我能不能跟他们儿子见个面互相了解了解。我说我有男朋友了,就是暂时在外地,人家都不是很在乎。说啥现在的年轻一代思想开放,上学时候谈个恋爱都很正常,还暗示我结婚就要慎重考虑,毕竟那是以后的生活。”她叽叽咕咕带着怨气说了一通,摸出手机解锁,递到他脸前,“喏,你自己看,单位迎新有人给我拍照片,完了就一直有人打听我手机号发短信约我吃饭。里头有一个,我爸都说不能拒绝得太生硬,不然以后要穿小鞋。”魏凌允愣住了,但转念一想,他女友大学文凭长得漂亮性情还好,又已经进了编制工作稳定,在他们家乡那种小城市,一个人在外地的男朋友恐怕还真没什么威慑力,就是说有未婚夫,不在身边一样有人要蠢蠢欲动。

    狼多rou少的地方,一块鲜美肥膘足以引发流血事件……余蓓观察着他的表情,口气放软下来,“你别急着阴沉个脸跟要杀人一样……你知道的,我这人认死理,一时半会儿,我肯定顶得住。我跟他们说了,我说我和男友约好了毕业就结婚,我说我俩现在正准备呢,至于之后……穿小鞋啊不给机会啊,我都无所谓,我不在乎那个。咱们家乡地方虽然小,但我相信你要是回去了,一样会很拼命不让我吃苦的。”“我当然会,但……我就怕回去之后没有机会,我拼命……你还是要吃苦。”“那就一起吃。”她抓紧他的手,很用劲儿攥着,“哪儿有一起过日子,不能同甘共苦的。”看魏凌允不吱声了,余蓓小声继续说道:“乐乐哥哥,以前你家比我家好,好得特别多,我老去你家吃饭,阿姨有事儿没事儿就带我逛街,给我买过好多新衣服,好多漂亮的小首饰,别人都说待我跟对亲闺女一样。我……不是都乖乖穿着拿着了吗?我觉得,这是没把我当外人。”“我爸妈其实也已经没把你当外人了,我这次来,我爸还说,小魏在大城市要是太辛苦,不行就回来吧,早点结婚,省得那些爱做媒的老娘们不消停。我爸又不是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他这么说,肯定也有心理准备啊。”“结婚是两个家的孩子,在外面建立一个新家,这个新家从此就把两家人联系成了一家人。咱们两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老是说跟一家人一样,那真的要成一家,为什么你还要计较那么多呀?”“你说你要奋斗,需要几年时间,那……咱们打个商量,这样好不好?你回老家,咱们一起奋斗,或者,你奋斗,我照顾你。老家机会是少一点,可……可起码咱们不用分开了啊,这样……好歹……好歹咱们还能在一起……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心尖儿一抽一抽的疼,魏凌允低下头,抱住余蓓,钻进了她的怀里,那柔软的、温暖的胸膛,承托着他满是硬毛茬的脑袋。

    她抱住他,紧紧搂着,小手恨不得陷进他的后背里,唯恐他能呼啦一下飞走似的。

    “乐乐哥哥,你总说你都是为了我好……那,好不好,是不是应该以我高不高兴为标准啊?”余蓓低下头,轻轻亲着他的后脑勺,“哪有说着为我好,最后让我哭得稀里哗啦,整天难受得不行的啊?”“我不是……不想……那么没出息吗。”工作的压力,家境变故的难过,对未来的迷茫,一股脑倾泻在女友暖融融的怀抱里,魏凌允玩命地忍,可话里,还是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我也没盼着你特别有出息啊……”“男的不就应该有出息吗?”“那我允许你没出息,我不歧视你。咱家男女平等。”“那咱家以后谁做饭?”“我。”“别了吧……”“你讨厌!”抱在一起的两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说了个没完,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没见面的思念,都说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到最后,魏凌允依然坚持认为,余蓓那种好像活在浪漫故事里一样的想法太不现实。

    但他也承认,奋斗并不是只有一种形式。

    被消磨的志气渐渐抬起了头,他告诉自己,离了大城市,他一样可以让余蓓过得很好——即使初期可能需要忍耐。

    不过不要紧。

    她愿意陪着他。

    这就够了。

    第二天,魏凌允办理了辞职手续,用这段时间玩命节俭攒下来的钱,买了一个挺便宜的戒指,在出租屋收拾好的行李前,当着笑呵呵的同屋大哥面,单膝下跪,向她求婚。

    余蓓愣了三秒,拽起来他拍拍裤腿,“你忽然发什么疯呢,地上多凉啊……发票呢?回去前赶紧退了,瞎花钱。”“呃……蓓蓓,我求婚呢。”余蓓又愣了三秒,跟着一扁嘴,“我愿意我愿意。那……戒指也得退了,我才不要这么小的。等你将来有钱了给我买个好的,我再要。”这次,魏凌允没让步。

    回去的火车上,余蓓那白白细细的手指,已经被他的小金属环,牢牢圈住。

    不过,后来她也没舍得让他再买好的,有需要戴戒指的时候,就乐呵呵从柜子深处翻出来那个小盒子,喜滋滋戴上,盯着上面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小碎钻,笑得满眼都是春天。

    (五十)辛苦三个月换了枚戒指,辞职前也没通知家里,一回去就说想结婚,魏凌允面对的困境可想而知。

    但余蓓真的和他坚定不移地站在一起,为了让他不至于打退堂鼓,回家第二天晚上下班,就把魏凌允抓去了家里。

    之前他也经常去,但身份定位始终模模糊糊暧昧不清,这次倒是挑明了,男朋友的头衔还没得到过余家爸妈认定,就直接跳级成了未婚夫。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父母说的,魏凌允进门后喊完叔叔阿姨坐下,就觉得氛围不对,一下子紧张到手心都在出汗。

    余叔叔近些年已经很少在家里抽烟,这次却点上了一根,余阿姨虽然在皱眉,但也没让他掐了。

    余蓓没嘟囔爸爸,进门换好鞋,就过来坐在魏凌允身边,搂住他胳膊,靠得很近,宣示意味十足。

    余叔叔夹着烟拉过茶几边的垃圾桶,往里磕了磕烟灰,寻思了半天,扭头小声跟妻子说了两句悄悄话。余阿姨眉头皱得更紧,嘟囔了一句:“这不好吧?”魏凌允心里顿时就是一紧。

    余叔叔叹了口气,把烟放到嘴边,没抽,又悬在膝盖边,晃悠了一会儿,抬头说:“小魏,要说啊……叔叔是看着你长大的,咱两家这关系,我看有话就别憋着了,我直说吧。”魏凌允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来,下意识抓住余蓓的手,说:“叔叔你说,我听着。”没想到,余叔叔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放到茶几上,推了过来。

    魏凌允傻了眼,“啊……啊?”这什么意思?让我拿了钱滚蛋别再sao扰蓓蓓吗?

    余叔叔神情有些局促,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说:“你看这个事儿吧,我跟你阿姨也没经验,跟街坊打听吧,又有点拉不下脸。再说,这一家跟一家的习俗不一样,犯不着问那帮老碎嘴子。”“嗯。”魏凌允完全懵了头,之能讷讷应了一声。

    “我听蓓蓓说了,她跟老魏两口子一起回你们老家那回,就拿了见面礼。那你这第一次换身份登门,我们也该给你准备个见面礼,是吧?”余叔叔神情尴尬地抓起那叠钱,“小魏,叔叔阿姨跑了好几个地儿,实在是蓓蓓说得忒突然,我们没买着红包,你就直接装兜里吧,都是自家人,别玩那么虚的了。”“呋呋……”余蓓扭开脸,抿着嘴用鼻音憋着笑了两声。

    魏凌允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没这个说法吧?我没听我爸妈说过,而且这么算,他俩也还没给蓓蓓呢。”“那就是他跟嫂子的事儿了,蓓蓓去你家再说。”余叔叔硬把钱放在他手里,“我这儿抹不开脸问,也不知道咱这地儿一般见面礼是给多少,这是两千,你拿着,回去跟老魏说清楚,给蓓蓓别比这多,自家孩子,一视同仁,都一样,啊,都一样!”推让几下,魏凌允涨红着脸收进兜里,不过比起刚进门的时候,确实不那么紧张了。

    作为男友……啊不是,作为未婚夫登门,他最大的压力就是怕余蓓父母不认可,没了这个顾虑,他作为这家的常客,可以说就算是放下了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

    余叔叔回去原处坐着,旁边余阿姨给了他一肘子,小声嘟囔:“都跟你说了找点红纸包一下,直接给钱多难看啊。”余叔叔嘿嘿一笑,弹掉烟灰,往前一探身,“小魏,孩子结婚呢,是两家的事儿。大的问题,回头咱们两家人坐到一起,吃着饭,慢慢谈。今天就不多念叨了,我就说一点,你仔细听好了。”魏凌允赶紧扶住膝盖,正襟危坐,“叔叔您说。”“将来一起过日子,不要让蓓蓓哭。”余阿姨照他背后就拍了一下,“你个大老粗突然文艺啥啊,蓓蓓那有事儿没事儿就掉泪的,你让人乐乐咋答应?”她抢过话头,“乐乐啊,叔叔阿姨的要求很简单,你俩……这么多年了,都挺好的,将来呢,希望你们一直都能好好的。蓓蓓被我从小惯坏了,这个不会那个不行的,将来生活里有了磕磕绊绊的呀,你稍微让着点儿她。她真过分了,你跟阿姨说,阿姨训她。”魏凌允的眼眶已经有点酸,点头认认真真表态了一通,跟着双手握紧,说:“余叔,阿姨,我……我家……这个情况,您二位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别,别别。”余叔叔一挥手打断了他,“你俩孩子别cao心这个,过好你们的小日子。大人都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搬砖扛水泥去。”余阿姨满脸无奈,“你咋说话的,不会说就抽烟去。乐乐,你们家的情况,我们当然知道。但更重要的是,你的情况我们也知道,你对蓓蓓怎么样,我们更知道。这不是以前,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现在再怎么说,你们结婚也不可能需要担心吃穿吧?你一个大学生,有脑子,肯吃苦,暂时没工作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钻牛角尖,你是什么人阿姨难道不清楚吗?你都不舍得让蓓蓓做饭。”不是,阿姨,这个是误会,主要还是不敢,健康重要。

    结果,这一晚上下来,魏凌允除了拿到见面礼两千块,什么大事儿也没定下来,但又和定下来了基本没有分别。

    毫无疑问,他和余蓓的婚事,不太可能有来自父母的阻力。

    唯一的阻碍,大概就是他家当前的状况了。

    这周六,就是双方父母见面的日子……(五十一)尴尬的是,两家大人没让小两口参与。

    两对未来亲家找了个小饭馆的包厢,就把俩孩子扔家不管了,让他们自己吃饭。

    魏凌允蹬着车子跟余蓓去以前的老校区门口小吃街怀念当年的牛rou板面,顺便消解一下紧张情绪。

    不过收效不大,手一抖醋都倒多了,干脆让老板又多加了一堆辣椒,他一边跟余蓓闲聊,一边吃得哈哈抽气。

    吃饭溜达了一会儿,送余蓓回去,家里还是没人。

    魏凌允忐忑得满脑门冒汗,她看着还以为热,只好开了家里窗户让暖气为世界做贡献。

    等到九点多,余家爸妈还是没回来,魏凌允只好先回家。

    将近十点,他接到电话,下楼扶老爸上去。

    他爸喝多了,听说余叔那边也差不离,就是担心余蓓搀不动,保持在了能自己上楼的程度。

    安置好醉醺醺的爹,扶着他拍背顺气等他吐完,清洗了盆子给他换好衣服,魏凌允才算是能坐下听mama说最后的结果。

    当然,婚事定下来了,下周末,魏凌允一家带着他爸一个同事作为主管,登门下聘,新年之前找好办婚礼的酒店,把订婚宴办在那儿,顺便试菜。

    婚礼暂定次年劳动节假期,明天余叔开车过来带小两口去算个好日子,让他俩提前把证领了。

    婚礼前这大半年,抓紧时间解决魏凌允的工作问题。

    这就是商谈的结果。

    魏凌允听完,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妈,这婚……怎么结啊?”“领证,拍婚纱照,找好酒店找婚庆公司,到时候不用你cao心,都有人安排,你照着办就行。”“不是,妈,我是问,这婚……结在哪儿?新房呢?”他mama有一会儿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又好像两者皆有。

    她愣愣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乐乐,你余叔老房拆迁补的那套,已经交钥匙了,本儿上写的蓓蓓的名,要的时候为了大点儿,亲戚朋友间借了十来万。老余的意思,你两口子住着,慢慢把那笔钱还了……就行。他们两口子已经在联系熟人,下个月就开始装修,跑跑味儿晾一晾,肯定赶得上。”“妈。”“嗯?”“我……我要是说我心里不舒服,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不知好歹啊?”“嗯。”她点点头,“不管你怎么想的,憋着。蓓蓓这样的媳妇儿,是老天爷赏的,你闹别扭,就别认我这个妈。”“可是……”“你可是什么?”他mama一扭脸,瞪着他,“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你矫情,那你现在拿出钱来咱们家去买个新房子啊。我不想弄个漂漂亮亮的三间半给你把蓓蓓娶回家吗?我起早贪黑进货做买卖为了谁?不就是你这个儿子吗!蓓蓓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可真有出息,北漂住地下室吃咸菜挂面豆腐乳去了?你打算吃几年给你媳妇省出一套房啊?你以为人家水灵灵的大姑娘没人要只能等你?你知道蓓蓓单位多少人打听她吗?连以为她是我干闺女那个曹秃子,都问我能介绍一下让他侄子见见不。”魏凌允无话可说,只能低下头,摁住心里那股拧巴,噼噼啪啪在脑海里抽耳光。

    “这阵子你就忙婚事吧,蓓蓓要上班,装修的事儿你多盯着点,等忙完……你看看怎么安排未来。”他mama一脸疲倦地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好面子,但真正的爷们,不是跟你舅一样,有事儿没事儿就甩钱,除了养家屁也不管,还觉得贡献大老子天下第一。你看看你爸,他单位效益不好,我开店养家的时候,他闹别扭了吗?甩脸子了吗?”“两口子一起生活,要互相扶持。你爸忙的时候,我做饭收拾家,后来我忙,他闲了,现在不就是他做饭收拾家?家是搭起来的,别老跟个古代人一样想着当什么一家之主,和和气气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而且就蓓蓓那脾气,难道你住了她的房子她就能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对她这点儿信心都没有?”“行了,别整天瞎想。早点睡吧,没事儿她下班时候多去接接她。她单位领导挺烦的,弄得她压力不小,这才是你该表现的像个爷们的时候。”可惜的是,那问题根本没轮到魏凌允去解决。

    因为余蓓从下周开始,上班就戴着订婚戒指,见人就公布被求婚的消息,直接给自己断了所有行情。不知道是不是这拒绝的方式过于生硬,忘了给做媒的热心大姐们留余地的缘故,之后余蓓又被调去试用期时候就在干的抄表,在那个一般新人最多呆一两年就能熬回去的位置,一下子干了五年多。

    但她真的完全不在乎,跟闺蜜逛街买了舒服的软底鞋,保护好魏凌允格外钟爱的小脚丫,就自得其乐地溜达在小区楼里,重复着没什么创造性的工作。魏凌允有时候想劝她,她还觉得忙半个月闲半个月的节奏挺好,让他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只好继续默默按摩小腿。

    一月初,新居正式开始装修。这个月的第一个吉日,魏凌允跟余蓓起大早去民政局排队,领到了象征着关系发生质变的那两个小红本本。

    作为庆祝,俩人一起在商场后面的路边摊吃了一顿麻辣烫。

    热腾腾的蒸汽后,余蓓笑着扬起小脸,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小声说:“诶,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你老公啦?”“这有啥不可以的,人好多谈恋爱时候就开始这么叫的了。还有在网上老公老婆乱喊的呢。”魏凌允笑着拿了两串她喜欢的鱼豆腐,给她扒到芝麻酱里,“我还是喜欢喊你蓓蓓。”“为什么呀?”“老婆总觉得把你喊老了,你看着这么小,穿校服都能混进母校去。”“哪有。”她笑着插起一块海带,塞进了他的嘴里。

    和余蓓的兴高采烈不太一样。魏凌允高兴,但心里那点别扭,始终还是没有消散。

    晚上在电脑前搜索各种本地招聘信息,挨个投简历,等面试通知等不到,心里难免烦躁。不知不觉,他又捡起了大学时候玩过一段时间的游戏,但没时间也没心情下副本,只是在湖畔镇烧着点卡钓钓鱼,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发呆。

    这段时间,每夜入睡之前,他都辗转反侧,想很多事情,想得头昏脑涨,然后勉强入睡,全部遗忘。

    他常上的论坛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涯。

    天涯的情感天地其实有不少能让他找到共鸣的先例,但那里混迹的女性用户对类似事情给出的回馈远远谈不上友好,虽然不如嘲讽凤凰男那么卖力,但吃软饭的标签贴起来绝不会客气。

    而另一个和游戏挂钩的论坛虽然男性用户为主,他一样没勇气跑去大旋涡提问,说自己没工作和女友要在女方的房子里结婚该如何调整心态。

    那边的朋友大概会当他是在变相炫耀直接召唤版主。

    就在魏凌允时不时浮现的纠结情绪中,婚礼的进程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进。

    酒店找好之后,订婚宴正式补办,两边家长的亲朋好友坐了三桌,感觉就像是婚礼的预热。

    年前余蓓就已经看好了几家拍婚纱照的地方,打算新年后就跑一跑比比价钱。

    新房渐渐成形,他跟着看家具,转得晕头转向,偏偏余蓓还总是让他拿主意,而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关注样子还是价钱,两天逛完东西挑好,嘴角就起了燎泡。

    过完年,新居的卧室里进了全套家具——余家出的钱。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魏家父母东拼西凑弄来的彩礼交到了余蓓手上,准备为家里购置电器。

    这个周六的傍晚,转了一天电器的两人就近到新房里休息,已经有了小家样子的爱巢让余蓓眉开眼笑,躺在床上面滚来滚去,拉着他的手念叨,说她爸正在挑车当陪嫁,想跟他商量,让他趁着有空,去把驾照考了。

    余蓓大学毕业前的乱考证时期已经拿了驾驶本,但是胆子小,至今上路经验为零,家里将来要是有车,毫无疑问是魏凌允的责任。

    魏凌允后仰躺在床上,把胳膊递过去让她枕着,犹豫了一下,说:“过后吧,我……这阵子可能没空。”“嗯?你面试有合适的了?”余蓓一骨碌就翻到了他胸前,很高兴地看着他。

    “不是,都……不太满意。但我妈最近腰疼,她忙了半辈子,我想跟她学学,替她去开那个服装店。”她愣了一下,小声说:“你不是……不爱干那个吗?店里主要卖的还是女装,你行不行啊?”他笑了笑,掀起衣服捏了捏肚皮,“不行就学,学不会就拼,你瞧我这阵子闲得,都快有小肚子了。到时候你一看,我才刚领证就中年发福,反悔怎么办?”“才不叫发福,你这都比大学时候瘦。我都觉得硌得慌。”她一边说,小手就一边在他衣服里头摸了起来。

    魏凌允以为是要嬉闹,可对上余蓓湿润的眼神,才猛然意识到,回来之后,事情发生了这么多,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和她,竟然一直都还没亲热过。

    “你……是不是想?”他左右看了看,虽然被褥还不齐全,但应付一场应该问题不大。

    “你不想啊?”余蓓的音调都透出了一股娇媚,“今天晚点回去……好不好?”“好。”他笑着抱紧她,翻身将她吻住。

    按说,这是她第一次喊着他老公与他zuoai。

    她也非常投入,非常兴奋,甚至少有的仅靠体内的活塞运动就到了高潮,在空调的暖风下愉悦得通体发红。

    魏凌允卖力地动着,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无法形容的淡淡失落感弥漫在心头,让rou体的舒畅都被干扰,消散。

    他不知道自己动了多久。

    他只知道,他出了很多汗,到最后也没射出来,就那么在她一如既往销魂紧凑的里面,动着动着,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