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丘比特、阿莫尔、维纳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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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的位置到黎塞留中学,如果是步行需要三十分钟以上,但在动力装甲的加持下,桃绮只花了五分钟便赶到了。 原本就是闭锁的铁门,在来访者到达之时,无声无息地敞开了。 不过,当桃绮踏上那熟悉的花岗岩地面时,她回过头一看,刚刚才经过的大门,此刻已经如同地平线一般,退回了视线的边界。 “——是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场景啊。” 作为装甲骑士,对这幅景象倒也说不上陌生了。 大大小小,随处可见的灾厄现象并没有什么顽固的核心。那些东西就像人们熟睡时的梦一样,轻轻一碰便碎裂了。而这所学校的气氛有些不同,它的双眼安稳地闭着,如同沉浸在某个甜美而寂静的梦中,这个梦虽然也是轻飘飘地,却有些大过头了,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黑纱,将整座城市悄悄地笼罩在了其中。 她的心中渐渐浮现起有些酸楚的哀愁。 咚咚、咚咚 古老的乐声回荡在耳边。 那乐声让人想起了童年的庆典。 不远处摇晃的金黄的光芒,在游人的笑声中,年幼的她被人抱在怀里。 睡吧、睡吧,黑夜悄声呢喃,不要再做可怕的事情了,不要再想让自己伤心的事情了。 “……呼!” 桃绮深吸一口气。 差一点就中招了,这东西,和外面那些劣等品完全不一样啊。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 虽说anma能会干扰电子通讯,但现在的浓度似乎还没有达到那种地步。移动终端的信号断断续续的,却也勉强能用。她正打算给学妹发消息,就听见身边有人跑了过来。 “学姐!” “哦哦——来得真快。” 穿着居家服的学妹,还有身边见过一次的男生,快速地跑到了她的身边。 “你们没事吧?” “还、还好。” 学妹有些气喘吁吁,她的体温很高,即使桃绮还没碰到她,也能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热度。 “你身上怎么回事?”她摸了摸学妹的额头,不太像发烧,身上也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大概是因为anma能浓度过高造成的发热,“现在是什么情况?” 学妹姑且还算神志清醒:“我和珂尤特约在这里见面。我迟到了,没见着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学校就变成这样了。” 在两人的身后,可爱的黑色影子远远地围观着,如同在害怕突然闯入的骑士,没有胆量靠过来。 虽然它们已经成长地快到桧的大腿高了。 “那些是什么东西?”面对那些影子,桃绮本能地感到不快。 “不知道,大概是灾厄现象中的使魔一类的吧。”这回回答的人是伊里奈乌,他一直扶住桧的腰,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桃绮……学姐,现在能解决吗?” “我试试。” 桃绮说。 “现在外面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灾厄现象的发生,你们待在学校里可能还好一点。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吗?”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至少,这里还没有什么危险。刚刚我过来,理发店的剪子和鱼店的刀竟然在街上打架。” 听到外面的惨状,两个人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那我爸爸,莱雅叔叔……” 他们都想到了那位温厚的监护人。 “我不清楚,如果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那可能会好些。”今天值班的教师是谁?桃绮又问了一句。 私立黎塞留学院是不允许学生晚上待在校舍的,校工锁门之后就会离开,住宿部的学生则是在稍远处的另一栋楼。而留在校舍的只有值班的教师。 “要去值班的办公室看了才知道。” “嗯,那就走吧。” 桃绮有不好的预感,街上发生的那些灾厄现象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它们的存在似乎和人的意志息息相关,这让她联想到了在广陵大剧院的时候。 桧也说过,有个同班的女生居然在体内形成了灾厄的核心。 那个犯下杀人罪,被警方逮捕的女演员也一样,虽然她的核心太脆弱,几乎不费力就消灭了。但那也许只是一粒种子的幼苗,还没来得及成长就被掐断。桃绮不是研究员,她对核心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不太懂,她直觉这个东西一旦成型,会比那些自然灾害更棘手。 根植于人类心灵的种子,与诞生于自然的种子,那边要更麻烦一点,说实话桃绮一点也不想知道。 ◇ 和桃绮差不多,夏映光的通讯软件上,也在不停地闪烁着新消息的提醒。 在灯塔几乎不再工作的这个当下,骑士们只能坚持在各自的阵地,尽可能地保护市民,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转机。 那些东西,说实话都太渺小了,即使是刚出学校的菜鸟也能利落地将之消灭。 可是他们的数量太多了,几乎可以说是无穷无尽。他之前对桃绮说有几百个灾厄现象同时发生,这句话毫无疑问是胡说八道。众多的小型马戏团,将街道、居民楼和市政大厦塞得满满当当,冰箱和洗衣机在楼顶跳着双人舞,轨道车燃着火,呼啸着穿过大楼,塑料人偶轻巧地约过八层高的晾晒台。 在街上吵闹的人很多,他们时不时会打一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然后又会立刻变得安静,互相偎依着睡在一块儿,就像发泄完脾气的小婴儿。 “这场景看了还真恐怖。”他想。道路基本瘫痪了,各式各样的幻象填满了马路,汽车根本无法使用。所幸警局配备的摩托车还能用,夏映光跨上车,无视了迎面而来,像鸟一样滑翔的书,一头撞进凶恶的马戏团表演节目里。 通讯器上,其他人的消息不停地传来。骑士团在召开紧急会议,不过能参加的都是上级骑士,他们只会收到会议下发的指令,那些基本上都是要求大家坚守在各自的街区,维持秩序的命令。 不过,因为电子通讯受到影响的缘故,这些指令都显得模糊不清,甚至连词语也是断断续续地,他只能猜出大概的意思。 今晚真是太不凑巧了。原本驻守这座城市的大部分骑士,都被抽调往了第十三都市,就连坐镇的翡翠骑士大人也没能留下来,似乎是为了新的都市的建立,需要大量的人手去清理过去的痕迹。委员会那边,大概是觉得这段时间的anma能数值很稳定,没必要再维持这么多人吧。 随着他离黎塞留中学越来越近,空气的流动就变得明显起来。 与其说是河流汇入海洋,不如说是在那个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anma能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就连一些小型的,还没来得及成长的灾厄现象,都被这团漩涡绞了个粉碎,成为其中的一团燃料。 “总觉得……这和外面那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完全不同啊。” 眯起眼睛,夏映光看着不远处那团幽暗的雾。 光是注视着,就能感觉到后背蔓延的一阵恶寒。 要叫支援吗?现在还有多少人能腾出手来,三个、五个?赫尔墨斯小队的成员们,黑砾和玲玲镇守医院,那边是重灾区,两个人根本没有空;尤什科维奇被关在灯塔里,他还是技术员,正在着力恢复灯塔的功能……这样就减少到了四个人了,科蒙和维仙负责剧院,那边晚上虽然不营业,但背后的商业街确实不夜城,想必今晚也损失惨重。 真是捉襟见肘,尽管如此,他还是给薇勒里发了一条消息,要她赶紧集合大家到黎塞留学院来。 薇勒里回复地倒是很快:“为什么是我叫?你让他们过来不是一样的吗?” “因为你才是队长好吗!”夏映光几乎忍不住要骂出声了。 薇勒里虽然是个beta,却比alpha更没有集体意识。她才反应过来:“哦!原来如此,你是说今晚的情况可能和【厄洛斯】的存在有关系?” “可能吧,我也不确定。” “我倒还好,中学这边位置很偏僻,晚上基本没人。我会尽快赶过来。”实时通讯里,她那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和夏映光一样,选择了摩托车。“其他人就难办了——”她一边和夏映光说话,一边查看着成员们的回复信息:“医院那两个人是不用指望了,他们说精神病患们的想象全部具象化,他们要首先保护医护和胚胎实验室;灯塔那家伙,还有gabby也来不了。gabby那边,酒吧街发生了火灾,他要先解决了再来。” 这样一来,能确定到达的队员就只剩下夏映光,薇勒里,维仙三个人。 但总比没有要好,也只能这样了。 发送给灯塔的报告总是石沉大海,夏映光只能改变策略,现将行动和预测发送给了骑士团,虽然不知何时才能收到那边的回复。 支援什么的也很难确定。 不过,这种情况他在成为骑士前就有所准备了。因此夏映光只用了一秒钟,就收拾好了对未知的恐惧,他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这片噩梦。 ◇ 桃绮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位孱弱的学弟学妹。 她的装甲经过了改动,反应核心装置进行了升级。只要周围的anma能达到一定的数值,装甲就会自动从大气中补充能量。这是为了长时间作战而诞生的设计,虽然装甲本身的重量会增加,但她可以一直将防护模式打开,不必担心出现半途燃料耗尽的情况。 桧的脚步有些不稳,但她还是尽可能地挺直了背脊,不去依靠他人,而是自己行走。和她相比,伊里奈乌的情况要好很多,他只是因为anma能浓度过高而显得有些呼吸急促,并没有出现高热、意识模糊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omega和alpha的体质的区别吧。 他们的目的是位于二楼的休息室。值班教师的名字会公布在门口的登记簿上,平时虽然也会在内部网站告知大家值班教师的轮换情况,但教师们私下常常换来换去,因此那个名单形同虚设。 黝黑的影子小人成群结队地跟在三人的身后,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让人很容易对他们放下戒心。但要是不用眼睛,而是通过装甲的检测装置去看,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一团团凝聚的黑雾,它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知性,只是anma能影响了大脑,才让人误以为那是可以沟通的无害生物。 桃绮厌烦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影子。 门半开着,从中露出一缕淡黄色的灯光,平稳地投射在走廊的墙壁上,似乎正在侵蚀整个校园的灾厄现象,也没有影响到这间值班室的宁静。 值班室里只有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旁边的小房间则是附带的浴室。挂在墙上的登记簿里,有人用优美且流畅的笔迹写着: [今日值班教师,罗蒂·哈托尔·芙蕾雅] [今日处理事项,一件] 在下方的备注栏里,又写着: [今日死亡人数:???] 死亡人数那一栏,本来写着几个数字。大概是书写者下不了决心,又用墨水给涂掉了。 “……罗蒂老师。”桧小声地念着值班教师的名字。 然而值班室里却看不见那名教师的踪影。 当大家将目光从登记簿转移至房屋里时,才发现窗口出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身材高挑,面容俊美的少年。 是因为在学校的缘故吗?他穿着制服,衬衫一丝不苟地扣着,熨烫地笔挺的外套上,连一丝不自然的褶皱都没有。 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片茫然的神色。 带着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一样的表情,他一直看着窗外,如同在仰望着明月。可是因为包裹住整个学院的浓雾,窗外的天空早已是一片漆黑。 珂尤特慢慢地转过脸,将视线落在三位来客身上。 桃绮这才看到,他的双手上满是血。血液将制服的下半部分染得通红,他就像刚从一个满是红颜料的池子里爬上来一样,上半身还是无暇的白色,可下半身早就变成了一片红色。 在他的脚边,倒着一位女性的身体。 今日的值班教师,罗蒂·哈托尔·芙蕾雅,她常穿的黑裙呈现出一种光滑浓稠的色泽,如同被水浸湿的丝绸,然后桃绮才意识到,濡湿那件黑裙的其实是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