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源 - 其他小说 -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6

分卷阅读6

    约递交给皇帝,皇帝粗略地看了一眼,就用镇纸将契约书压倒案上的一个角落,皇帝看着一眼魏忠良,疑惑地道:“朕该叫你魏忠良还是黎茂?”

    “陛下,契约书也有可能造假,上面的押也有可能是非其本人自愿所画。”谢崇原道。

    “谢永仁!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明明……你明明……”

    “王衍!”谢崇原呵斥了一声,“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本官乃京畿二品大臣,按照位分,你应该敬称本官一声‘谢大人’。”

    王衍哑然失色,瞪大眼睛看着谢崇原,目眦欲裂,明明是他认识的谢崇原却又不是他认识的谢崇原,他的双腿一阵发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心寒。

    “圣上,民妇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夫请人代考,自是有过,民妇愿意带其受罚,但是黎茂他杀我魏氏一家十三口这一事实,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圣上,民妇恳请您严惩此jian贼,还我魏氏一家十三口一个公道。”

    “陛下,杀人毁尸,欺君罔上,罪犯滔天,如不严惩,何能捍王法之威仪。”

    “苍天要是真有眼,指不定也是闭着,她发这种毒誓虚言,哄哄小孩还差不多,还妄想骗我们英明的陛下。”

    “铁证如山,容不得他黎茂抵赖!”

    “不过是一纸谁都能伪造的契约书,算什么铁证?”

    “说出这样的话你就不怕魏氏一家十三口晚上来找你?”

    左右两侧官员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皇帝拿起手边的一个茶杯正正地砸到某个官员的头上,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满朝文武诚惶诚恐地跪着,那个被砸的官员吓得连头都不敢捂,鲜血汩汩而流。

    皇帝侧躺在龙椅上,扶着额头皱眉,道:“吵死了,吵得朕都头疼了。”

    “请陛下裁决。”

    所有人都看向了说话的王衍,王衍的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是愚昧的,冲动的,无异于往火坑里跳,一张张各不相同的嘴脸下,是事不关己,置身事外的嗤笑。他们等待着也期待着王衍的下场,纷纷暗自将目光移向了皇帝。

    皇帝冷冷地看着王衍,薄嘴唇微微往上扬,勾起一边的嘴角,道:“你挺有种的嘛。”

    “陛下英明!!!!!”一众官员再次异口同声的高呼道。

    “这个案子有点复杂,朕需要仔细想想,五日之后再作宣判。”

    “陛下英明!!!!!”

    ……

    皇帝宣布退朝之后,官员们从大殿内鱼贯而出,王衍让殿外的赵捕头带苏月娥回客栈,自己则快步走到了谢崇原的前面,拦住了谢崇原的去路。

    “谢永仁你最好给我个交代!”王衍拽着谢崇原的衣领怒然道。

    谢崇原一根一根地将王衍的手指掰开,掰到最后一根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力一推,将王衍推到在地上。

    “王知县,本官与你并不熟,需要给你个什么交代?”谢崇原居高临下地盯着王衍,眼神和语气都是王衍从未领略过的冷漠。

    “你同我说……”

    谢崇原打断王衍的话,道:“本官同你说过什么?从前看在你是王家的二公子,才搭理你,如今你都被扫地出门了,不过是个小小知县,何德何能让本官把你放在眼里?还有,本官说过了,按照位分,你要称本官‘谢大人’。”

    “你和黎茂是一伙的!”

    “他叫魏忠良,是本官的恩师。”

    王衍从地上爬起身来,也不顾身上的灰尘,只是放声地大笑,引得周围无数官员的瞩目。

    “谢大人,下官告辞!”

    第6章 业火

    王衍与苏月娥在御前状告魏太傅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家小巷,引起了全城热议,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者魏太傅是不是黎茂,茶楼的说书人甚至将此编成了故事,分章讲述,孩童的歌谣声里也多了些熟悉的人名。京城似乎沸腾起来了,平日里点头哈腰的人突然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王衍行走在大街上,看着街上的人嘴巴一张一合,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一件他身处其中的事,然而他却提不起半点心思来,他觉得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将他与世人隔绝开来,让他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还有三天,三天之后就是皇帝宣判的日子了,王衍心想三天之后自己要彻底的离开京城,永远永远都不回来。

    王衍刚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栈门口,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堵在门口。

    “阿祖哥哥?”

    此人名字就叫阿祖,在王家担任护院,和王衍一起长大,因比王衍年长五岁,王衍习惯称他为“阿祖哥哥”。

    “二公子,老爷要见你。”阿祖说道。

    “我跟那老头子已经断绝关系了,他以为我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啊!”王衍仰着脖子说道。

    “嗯,所以老爷让我来。”

    “啥?”

    阿祖弯下腰,单手环住王衍的腰部,再用肩膀使劲一顶,像扛米袋一样将王衍扛在了肩上。

    “哇哇哇!!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二公子,你在逸州是不是没饭吃?”

    “快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呢!”

    “你把眼睛闭上就没人看着了。”

    “你放不放!你不放我死给你看!”

    “我放你下来你会跑吗?”

    “不会!”

    “那不放。”

    “会会会!”

    “那更不放。”

    最后阿祖还是放下了王衍,不过,是在那王家大宅的庭院内。阿祖将王衍放到王林甫的面前就告退了。偌大的庭院只有王衍和王林甫二人,但庭院的出口是有人守

    着的。

    “逆子!”王林甫斥责道。

    “谁是你逆子,我与你早在数年前就断绝关系了。”

    王林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石桌上的笔墨纸砚,“去,把抄一万遍。”

    王衍瞪大了眼睛,道:“凭什么!”

    王林甫缓缓地从背后拿出一根鸡毛掸子,王衍一见那鸡毛掸子,像小时候一样,撒腿就跑,然而庭院出口有人堵着,他只能被王林甫满庭院地追着跑。

    “老头子你有病啊!”

    你追我赶之际,老管家突然在庭院门口喊了句“老爷,鹅烧好了,可以上桌了。”

    王林甫停下的脚步,王衍见其不追了,也停了下来。

    “看什么看,不是给你吃的。”王林甫扔掉了手中的鸡毛掸子说道。

    “谁稀罕!”王衍不屑地道。

    王林甫突然抬腿一蹬,将王衍踹进荷花池中,道:“你可以滚了。”

    “莫名其妙!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

    王衍从荷花池中爬起身来,一身都湿透了,他正要爬出荷花池,却听王林甫语重心长地道:“衍儿,你是个好官,但你不适合当官。”

    王衍停在了原地,他凝视着王林甫,道:“不适合当官的,是你们。”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时老管家端着茶出现在了王林甫身后,笑眯眯地道:“老爷您一见到二公子就特别来劲。”

    “来什么劲!来气!他就是上天派来折我寿的!”王林甫喝了一口茶,愠意稍退,“这茶以前没泡过,谁送的?”

    “是前些日子吴大人送的西南雪茶。”

    熊熊大火,黑烟漫天,但凡一切木做的东西都被烧得嗞嗞作响,好像有一只猩红色的巨大妖兽,在撕拉,在啃咬,在吞噬,伴随着的是断裂、破碎、消逝,浓烈刺鼻的黑烟四处扩散,肆虐人间,弥上穹苍。

    “苏大娘,赵捕头……”王衍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苏月娥和赵捕头的身影,遍寻无果之后,他的内心更加慌乱了,不顾一切地要冲进那火势汹汹的客栈,周围的人过来拉住他,劝阻他。

    “你们干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进去救人!!?你们不进去为什么不让我进去!”王衍气急地咆哮道。

    其中一个拦住王衍的人劝道:“火势都这样了,里面哪还有个活人,进去救人不是白白送死吗。”

    “这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还这般大,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哎呀,真可怜,也不知道客栈里的人得罪的谁。”

    “客栈老板才可怜,百年家业一把火就给烧没了。”

    “那客栈老板逃出来没有?”

    “逃没逃出来不都一样吗,反正是活不下去了。”

    “我听说这客栈里住着的是那个告御状的苏月娥!”

    “那放火的难道是……?”

    “别猜了,别猜了,赶紧散吧。”

    ……

    忽然,王衍在人群密集的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先是晃了神,然后快步去追那个背影,一边追一边告诉自己——肯定不是他,肯定不是他……但最后他还是没能追上那背影。

    王衍形单影只地徘徊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着,不知自己将要到何处,也不知自己将会到何处,最后不知不觉中回到了那个已经被燃烧殆尽了的客栈。

    官府的人从废墟之中抬出了好多具面目全非的焦尸,等着有无人现场认领,这样他们就不用抬那么多尸体回官衙了。

    这么多具尸体之中,王衍一眼就认出了苏月娥。因为苏月娥说那是她的亡夫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亡夫的灵魂会附在这个玉戒指上,保佑她顺顺利利。一切身外之物都化作了焦黑,唯独那玉戒指蒙着灰烬,在青天白日之下发出的微弱的光亮。

    王衍没有上前去认尸,他目光呆滞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一个个上前去认尸的人哭得肝肠寸断,也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假装上前认尸,偷偷地顺走了那枚玉戒指。

    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感叹,道:“看吧,看吧,这就是咱小百姓与官斗的下场,害死自己不说,还连累别人!”

    “忍忍不就好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就是,受冤屈怎么了,这世道谁人不冤屈?”

    “对啊,憋得久才活得久。”

    ……

    王衍不去理会周围人说的话,他的一副心思都在想:要不要去追回那玉戒指?可是人已经不在了,追回了有什么意义?如果那个戒指真的附有苏月娥的亡夫的魂灵,为什么苏月娥还会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王衍不断地在内心反复地问着自己,终究得不出个所以然,而那乞丐也即将逃离出他的视线。

    “哈……”王衍哑然失笑,“一点意义都没有!”

    一步、两步、三步……王衍告诉自己去追回那玉戒指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是他的脚就像不停使唤似的,越跑越快,最终王衍将那乞丐堵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你你你……要干什么!?”那乞丐心虚地问道。

    “还、回、来!”王衍一字一顿地道。

    乞丐将那玉戒指护在胸口,一边后退一边道:“又不是你的东西!”

    “还回来!”王衍的眼神异常的坚定,他一步一步地逼近那乞丐。

    乞丐继续往后退,慌慌张张地道:“你……你别过来!我丐帮弟子千千万万,喊一声他们就全部过来然后把你揍成rou酱!”

    “还回来!”王衍继续逼近那乞丐,把乞丐逼得退无可退。

    “小…爷我我可怜你这乞儿,这破玩意赏你啦!”乞丐将玉戒指丢给王衍之后,飞快地溜出了巷子。

    王衍擦拭着那玉戒指上的灰尘,突然跪在了地上

    放声大哭,路人听见幽黑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吓得躲得远远的。

    王府大宅金碧辉煌,宽敞明亮,绵延数里,如帝王行宫一般,置身其中,像与世隔绝,完全听不见府外的动静,而王林甫所在的地方就更加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了,王林甫所在的地方是位于王府一个偏僻角落的杂物房。此刻,王林甫正用手帕擦拭着一个褪色了的拨浪鼓,杂物房里放着的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且都是破破旧旧的。

    “老爷,二公子他……”阿祖突然出现在杂物房外,欲言又止。

    “那只泼猴又干什么了?”王林甫平静地问道。

    “好像是魏太傅命人在苏月娥所住的客栈纵火,把那苏月娥给活活烧死了,二公子自傍晚开始就一直跪在皇城门外破口大骂,说是要给苏月娥讨回公道。”阿祖答道。

    “之前长河以北发大水,那些难民都涌到哪里去了?”

    阿祖疑惑王林甫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回到道:“回老爷的话,那些难民大部分都聚集在了城西郊外。”

    “你到厨房让厨娘准备一些杂粮,然后把老管家给我叫来。”

    “是。”阿祖应了一声,又问,“那老爷……不管二公子了?按二公子那种骂法,指不定就触怒圣上了。”

    “那孽障都与我断绝关系了,我还管他做什么!”

    阿祖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告退,按照王林甫的吩咐去办事了。

    谢府大宅与王府大宅相比,同样是宽阔宏大,只比之王府大宅多了典雅素净,尤其是那青竹小筑,静谧宁和,如世外仙境。谢崇原素日里若偷得闲暇,他就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坐在青竹小筑之中,看那曲水环绕,竹叶寂寥。

    这日,谢崇原坐在青竹小筑之中小憩,思琰从外边走进来,道:“大人,王大人跪在皇城门外已经有一天一夜了,现在好多人跟着王大人一起跪,有上万人之多,都要求严惩魏太傅。”

    谢崇原轻笑了两声,道:“我朝大概是第一次出现万民请愿吧。”

    “是啊,如此万众一心地伸张正义,是头一回。”思琰欣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