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出于关心的电话
海风、阳光，但没有沙滩。 太宰治以手掌放在额头前，眺望着前方连绵的渔场。 钢枝铁架攀附在海岸线上，一直到远处的山崖峭壁才断绝，岛民们的船坞间错坐落于其中。前面海水里是整齐的方形或圆形的网，星罗棋布地安放着。 “看样子要走到那边才有地方钓鱼了。”太宰小声地嘀咕。 他看上去像是来休假的，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将鸢眸遮挡；穿着充满夏日沙滩与海洋的气息，印着棕榈叶与鸢尾花的衬衫松垮地笼在他身上，缠满绷带的手臂自宽大的半截袖里伸出来，搭着一根长长的钓鱼竿。 除此之外，太宰治还挎了一个红色的小桶，里面放了些饵料和其他东西——好像真是打算要去钓鱼了。 然而在娱乐活动开始之前，太宰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后方一只猫猫祟祟地尾随钓鱼人的流浪猫被这古怪的铃声惊得一个弹射，以类似于虾仁的姿势整只摔进了路边的杂草团中。 太宰治听见动静回过头，发现背后什么都没有，才重新将视线放到来电显示上。他现在没有备注的习惯了，但这些数字号码对于他来说，记忆也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不是工作的电话。 太宰接听，“有什么事情嘛，研二？” “没有事就不可以打你的电话了吗？一下就断联失踪好几天，信息也不回复吗，太、宰——” 太宰的名字被对方咬在齿间，拖长尾音，虽然语气听不太出来，但内容上就一副好像有些埋怨的样子。 “诶，”太宰治有些迟疑，但是开玩笑式地反问道，“我是在被兴师问罪吗？” 谁知道电话那边，萩原研二竟然很认真地道，“不是哦，我是在关心你。” “…………” “……别挂电话！” 萩原研二还是说晚了，通讯已经非常果断地被挂断。他有些无奈又好笑地重新打过来。 这一次被接通前的等待时间比刚才稍微晚了几秒——竟然被接通了，萩原研二还没反应过来。 萩原研二还伸着另一只手向旁边的松田阵平要他的手机，结果被对方不轻不重从下面打了下手背，才注意到手机界面上的变化。 “有事的～！”萩原研二飞快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动作间竟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 “哦哦，请讲吧。”声音语调一切正常，完全听不出来太宰刚才挂过电话。 “我是想问问你的时间，之前说好的聚餐。” “一周后？” “这么久？你现在不在东京吗？” “嗯，我在外面度假，是伊豆群岛这边。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听说还是著名钢琴演奏家的故乡。” ……不会是在炫耀吧？ 萩原研二顿了顿，只道，“那你自己好好玩，注意安全。” “放心，我不是一个人出远门，有同事和我一起的。” 嗯？听到这话，萩原研二反而忽然觉得有点不放心起来，但没等他多问，太宰就迅速地接着说他要去钓鱼并再次断了电话。 “感觉都要被挂成习惯了……”萩原研二小小吐槽道。 他身边的松田阵平倒是能猜出萩原研二的想法，故而墨镜下已是露出有些无语的表情来，“那家伙又不是什么事情都向监护人汇报的听话小孩，这么说肯定就是故意要惹你的。”瞥到萩原研二的表情，松田阵平话锋一转，勉强补充地安慰道，“啊，放心些吧，我觉得你出事的概率都比他高。” 萩原研二震惊道，“什么，小阵平这么不相信我的吗？！” “那你不相信太宰治？”松田阵平有些奇怪地反问他。 “太宰确实很靠谱啊——但是你不觉得，”萩原研二思索着，“不觉得他似乎被太多人过于地信任着了吗？难道要因为‘相信他肯定不会出事的’所以就分毫也不关心他可能在过程中所遭受的痛苦吗？难道只要不死掉就没有关系吗？” 说到这里，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头回遇见他的时候，当时，我真的感觉他好像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天资聪慧，长得也很漂亮，懂得在不同的人面前说合适的话、不同的情景中做出合适的选择，虽然常常将这样的天赋反着用以制造恶劣的玩笑，来惹他人生气； 他会很随意就去自杀，理由总是荒诞又莫名其妙，看上去一点也不尊重生命，却并不会对于他人的性命视若无睹。 太宰身上总是充满了矛盾的魅力，像是光影线上的行客，非是黑，非是白，就连生与死的属性也紧密地交织于他一身。 即使首次见面就是将对方从河水里救起来，萩原研二也并不觉得太宰治是一个需要拯救的人。 萩原研二觉得他只是需要被靠近。 那么正好，萩原研二是一个决定之后就不会回头的人，所以他会坚定地、哪怕是很缓慢地，越来越走近对方。 都说到这一步了，松田阵平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松田阵平了解萩原研二是什么样的性格，实际上他本身对于太宰也有些关注，只是萩原研二对此太过于上心，他反而插不了什么手。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两人这才回归出来的主题，快速买好请队员和新报道的新人们喝的饮料回去。 说到这里，松田阵平还觉得太宰这家伙有点志怪吉祥物的感觉。 两年前的爆炸物处理班可没有这么清闲，相反，那时候的东京几乎没一会儿就会发生个炸弹事件，他和萩原研二作为警校刚结业的新人也被迅速地拉出来加入高强度工作，时常有昼夜颠倒或是任务量超标的情况。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快一个月，然后……太宰也遇上了被炸弹挟持的事件。 当时负责拆除炸弹的警察就是松田阵平。 拆弹过程中，太宰全程淡定过了头，甚至还表达了一下“啊你们办公室竟然没有女警”的嫌弃。 以及“最近也没有什么炸弹失窃的新闻，松田警官，你拆那种低级炸弹犯的炸弹也这么慢吗？” “啧，首先，拆弹切记心浮气躁，”松田阵平大概也是想这小鬼有点危机意识，绝对不是一定要在口头上证明自己的拆弹技术，便解释道，“这才不是土方子炸弹，相反，里面的有些材料根本就是国内没有的违禁品。” “那是走私咯？” “应该是吧，我是这么觉得的。你不要在外面说。”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周之内，炸弹案的数量呈现出了断崖式的下降，甚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变得销声匿迹。 非常吉祥物，仿佛给东京带来了和平； 有些志怪，竟然是自己被炸弹挟持之后开启的转折点。 偶尔也会冒出“不会就是太宰在背地里搞了什么吧？”，但思及两年前太宰还只有15岁的现实，以及这转折点来得太快—— 如果延长到一年半载的时间区间，松田阵平说不准真的会觉得是太宰因此对走私线产生了兴趣，然后混入什么极道黑帮组织里，对此充分地发挥了个人的天赋——但一周啊，这可能吗？ 松田阵平将这个想法连带着跟太宰相关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与萩原研二回到警局。 啊，还是太清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