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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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的新吉原,收到消息的月咏心急火燎地赶回来,一进屋就看见自己找了一晚上的对象正站在窗边。 “哟。” 把一条胳膊搁在衣襟的银发男人抬起另一条裹在黑色短袖里的长胳膊摆了摆,一举一动是熟悉的散漫。 那把打斗时对方脱手掉在天守阁的“洞爷湖”木刀,昨晚由她带回吉原转交给了万事屋的两个孩子,此时正一如既往斜插在他腰间,造型看上去和平常的万事屋老板别无二致。 “刚跟那两个小鬼见上面,听说你还在到处找阿银,阿银就赶紧过来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见到他平安无事,从昨晚担心到现在的月咏这才松了口气,再听银时说他早上是在自家门前醒来后,赶紧把昨晚的事告诉他。 “昨晚,你失去意识之后……” 说到有个不认识的人突然冒出来并将他带出天守阁,面前的银发男人并无惊讶之色,似乎早就知情。 听她说详细经过时,他的表情还显得有点紧张和局促,仿佛想从她的叙述中确认某个猜想。 ——然后一听她说起救他的人是个陌生少年时,就愣住了,瞳孔地震地打断了她。 “等等等等下等下等下。” “啊?” “昨晚救阿银的人……是个少年?” “是啊。” “只有这个少年?” “对啊。” “……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人?” “是啊。”月咏让他一连串问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银时没答话。 他的表情从刚才的呆愣,演变成不解、困惑,再到迷茫和失望,最后定格成一种混合着自嘲的沮丧。 沮丧像是事实完全不是他预先设想和心中所期待;自嘲像是嘲笑自己的不切实际——说老实话,他这副受到严重打击的模样看上去还挺可怜,rou眼可见连那头天然卷都一绺绺耷拉了下去。 ……所以这家伙原先以为是谁救了他啊?他那个分开十二年都没露过面的恋人吗?怎么想都不可能吧?心里这么想,看他这样,月咏不免有些同情。 虽相识不久,但只要和这家伙打过交道,或多或少都会听说过一点他找人的事,她虽不太了解详情,不过结识对方的那一次,听到过那个春雨第七师团师团长说的那句“银色的武士先生就是大jiejie说过的银时啊”。 清楚记得银时当时瞬间脸色巨变,死命冲上去追着要把话问清楚,结果一见和他们一起行动的那对夜兔母女出场,对方飞快地领着自己的手下溜上飞船跑没影了,根本没给银时追上的机会,那之后他消沉的状态和现在基本相差无几。 除了照例拍拍他的肩膀当作安慰,月咏也不知说什么好。 “……救阿银的,是个什么样的少年?” 一言不发地消沉了好一会儿,银时才闷闷地开腔,看样子是稍微打起精神了一些,月咏便依照记忆描述那个少年的外貌。 “就……看起来十七八岁,普通的黑色长头发棕色眼睛,普通的长相,个头体型目测和我差不多高,一副浪人打扮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身手很好,给人的感觉不像一般人……你认识?” 正如她所言,听了她的描述,银时的确表露出一副联想起某个具体对象的神情,拧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表情类似于“哈?为什么会是这个人?”的费解。 他又问昨晚那个少年出现时的具体状况,月咏就把昨晚的见闻一五一十全告诉他了。 “……他亲口说他会解这种毒?” “嗯。”月咏点点头,回忆道,“当时那个什么奈落首领用来攻击你的毒针不是都掉在你旁边了吗,我看他还把那些毒针捡起一根研究了半天,好像在辨认什么一样……你有什么头绪吗?” 看银时光垂着头沉思不说话,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对方没正面回答,只是道了声谢又跟她道过别,到最后月咏也没搞清楚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少年又是什么人。 看着对方离开时显得心事重重的背影,她不由感到困惑。 ——话说回来,这家伙是已经想到救他的人是谁了吗? * 正午的真选组屯所内,叼着烟头的鬼之副长在相比前几日的整齐铺得有些凌乱的布団上坐下。 历经漫长而混乱的一整夜,真选组的守城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上头命令他们把城外的警备工作全部移交给那个听命于天导众的隐秘组织负责。 传闻挑起这场事端的前将军昨晚在混乱中遭人暗杀,他们撤离之前,那个组织好像正在满城搜查可疑人物,江户城里里外外每片区域尽是黑压压的一片来来回回。出城路上,时不时就晃过几个黑漆漆的影子,各处城门周边还守着不少,土方看了就心烦。 好在忙到现在,至少能回屯所休息片刻,眼下他正打算在这间恢复到只有自己一人的寝室舒适地睡上一觉。 最近同住的那个叫吉田松太郎的新人,上午来屯所请假回家——也就是回江户城去了。当时他一进队室就一脸歉意地跟自己倾身行礼,说昨晚有事没法及时赶过去守城,听得土方还有点懵。 「哈?你出你的外勤,回来干嘛?」 「欸?不是土方先生发简讯给我……」 他把那条“归队,进城”的简讯给自己看,土方这才反应过来昨天冲田抢走自己的手机居然是为了恶作剧,当下额角青筋直跳。 ——那个臭小子!!不是告诉过他人家身份特殊了吗!! 「……请转告冲田君,以后不要再这样恶作剧了。」 对方虽脾气好,但好像确实有在介意这件事,听他尴尬地解释完原委,脸上不像平常那样笑笑的,微微绷起脸。 「对于正在做很重要的事情的人来说,是会造成一定困扰的喔。」 这个叫吉田的新人时而谜之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气场,一旦认真起来意外地还挺有压迫感,某个有鬼之副长称号的男人不由自主就乖乖道了歉。 「……抱歉,我会管教那小子的。」 「不过,也多亏了冲田君……」 「啥?」 「没什么,我先走啦,这几天承蒙土方先生照顾啦。」 ……这小子怎么说得跟以后都不来了一样。 道完别,等人一走,土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昨天是去桂小太郎那边卧底吧? 他顿时无语,这算哪门子重要的事啊喂!是打扰你跟桂那个混蛋相亲相爱了吗?? 要不是对方是上头指名要特殊关照的对象,是幕府重臣的亲族,背景履历干干净净,他都要怀疑这小子要么是攘夷志士派过来的卧底,要么是和某个攘夷头目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虽然他知道不可能。 昨晚那场闹得满城风雨的动乱,不晓得是不是牵连到那小子身边的人,对方请假时是一副很着急回城去的样子,一请完假就匆匆忙忙道别离去了,身上都还穿着那身卧底时的浪人装束。 想到城里戒严的程度,土方原本是想追上去提醒他换回制服,结果一追出屯所大门就已经不见对方人影,速度快得让他咋舌。 ——这小子以前是当忍者的吗喂?? 转念一想,对方既然常居江户城,身份地位又特殊,不至于遭到那群乌鸦盘问,他就转头回来了。这会儿,他躺下还没多久,就听见屯所大门被人从外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有没有人在啊喂,行行好给阿银开个门呗。” 简直不能再熟悉这个嗓音的土方:……黑脸.jpg ——坂田银时这个混蛋又想搞什么鬼!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重点是相识至今对他不请自来已经习以为常,土方习以为常地黑着脸去给对方开门。 门一开,这家伙今天倒没像平常那样当自己家似地大摇大摆进来,光委顿在门口,表情和平常一样丧气沉沉,挠着一头焉了吧唧的卷毛丧丧地问他。 “那什么,阿银先跟你确认一下,你带的那个新人吉田,是黑色长头发,棕色眼睛,个子瘦瘦的。”比了下太阳xue的位置,“身高差不多到阿银这里对吧?” 他比划得挺具体,土方还当他过来的路上遇见过本人,点点头,问他怎么了,对方耷拉着一双没精打采的死鱼眼没精打采地说:“能叫这位好心的吉田君出来么,阿银想当面跟他道谢。” “……哈?”没碰上啊?两句话土方都没听懂,“等等,道什么谢?” 对方以一副“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的态度解释:“就是那什么,他昨晚在天守阁救了阿银,还特地给阿银把身上的伤口都包扎处理了,还把阿银送回家去了,所以阿银专程过来想感谢他。” 越听土方越迷糊:……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小子昨天又不在江户城,不是告诉你他出外勤了吗?他上哪救你?而且他为什么要救你?” 银时看起来比他还摸不着头脑,嘟嘟囔囔了一长串:“阿银才好奇那位吉田君救阿银的理由好吗,明明阿银连他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非亲非故对阿银这么好说不通吧,搞得阿银还以为……” 随后才转述起从他当时在场的同伴那里听来的内容,以及他醒来后的种种发现。 大致听了一段,土方顿时想起吉田到屯所时,确实提起过“昨晚有事没法及时赶过去”。 ——合着是半路上跑去救这家伙了? 身为警察,救人于危难并不奇怪,但还费时费力地给人包扎伤口收拾干净再送到家门口——理论上确实没有照顾陌生人到这一步的理由,不过按那小子日常的表现,好像又合情合理。 而且听银时描述的那个从天守阁带走他的少年的外形,的确和吉田相符合,他说“不管怎么样,反正先帮阿银把他叫出来一下呗。”,土方就告诉他了。 “那小子请假回家了,你要找他,等他回来再说吧。” “那给个地址呗,阿银上他家去找他也行啊。” “想什么呢你。”土方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进得去江户城吗?” “……啊?”银时一脸惊讶,“这位吉田君家住在江户城?” 土方无语:“昨天不是就跟你说过了吗,那小子本来就是城里的人,是前几天刚被派来真选组实习的,你这家伙失忆了吗喂。” 他吐槽完,银时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像是冒出什么灵光一闪的念头,嘀咕了一句“喂喂,该不会……?”,土方没听清,但看见他眼神腾地一亮,连那头焉了吧唧的卷毛都瞬间蓬了起来。 他转而打听起昨晚那场动乱的后续、和城里目前的情况,嘚嘚叭叭扯什么担心自己这种意外卷入幕府动乱的无辜小市民会受到牵连,土方只得耐着性子讲了下自己出城前的见闻。 等对方打听完挥挥手一溜烟跑远,背影谜之带点熟悉的搞事前的跃跃欲试,他这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心下一惊。 ——这家伙该不会想在这种时候不要命地溜进城吧?? * 午后,于一间常见的和室内,两侧的拉门和唐窗紧闭,室外正灿烂的阳光透进窗纸,在屋子里铺上一层淡淡的暖黄。 这间和室的榻榻米上,一身素色和服的人影面朝身前的镜台安静地跪坐着,咔嚓几声脆响后,rou眼可见那个包裹于贴身衣料中的背影轮廓由少年的清瘦转变成女性的曲线玲珑。 带着水汽的一头柔顺如瀑的浅色长发自颈后拨开到一边颈侧垂过肩头,露出一段和服领子外细长而白皙的颈项,五指纤细而修长的一只雪白的手依次取出发根往下半寸埋入后颈皮肤下的数根长钉。 很快,映在镜子里的那张过目即忘的平凡面容,便缓缓还原成一张五官精致眉眼如月的秀美容颜。 棕色的瞳片取下后,镜面映出一双温暖清澈如春日湖泊般的淡绿眼眸,视线对上镜中那张数百年从未随时间流逝变化过的脸,轻抿的淡红双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这时,进入那间和室的拉门悄无声息从外头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