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发来的简讯是一张自拍合照，画面上是两个穿着女式和服化着淡妆比剪刀手的人，背景是眼熟的某间人妖俱乐部，其中某攘夷头目的女装扮相忽略不计，本该在万事屋的他为何人在那里忽略不计。

    被他像女高中生一样亲密地挽着手的那个化过妆后更显容貌秀丽五官精致的浅发美人，笑颜逐开地穿一身黑底粉蝶振袖和服，一头长发梳成和他同款发尾扎成一束垂过一边肩膀的人妻发型，着妆的眼尾晕开一抹飞红，自带弧度的嘴唇染上娇艳欲滴的朱红——

    喂喂喂这不正是阿银家超超超漂亮又超超超可爱的松阳老师吗！！！救命救命阿银又受到暴击了啊啊啊啊啊啊！！！

    捂着心脏扑通直跳的胸口，银时飞快把照片裁剪到只留松阳一个人再设置为桌面，没注意到自己嘴巴都快咧到耳根，还顶着一张痴汉脸“嘿嘿”笑出了声，对面投来一道颇为嫌弃的目光。

    “哼，傻笑的小鬼，还不走？”

    自家老师的美照当然怎么欣赏都不够，世间没有什么能比她的笑容更美好了。想了想，银时上前去把调回简讯界面的手机递到对方眼前，语重心长。

    “看，松阳笑起来的样子是不是世界第一好看？你难道不希望她在你身边时永远是这样发自内心地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笑着的吗？”

    “……”

    盯了那张照片好一会儿，虚转头，“胧，过来。”

    角落里的灰发男人应声行至案几边，嗓音无波无澜：“是，虚大人。”暗灰的眼眸映着照片上那个浅色长发的和服美人笑靥如花的模样，眸光微动。

    “你跟这个卷毛小鬼一路去接她。”虚一副有钱任性的口气，“她这身借用的衣服若是能买，就给她买下来。”

    “是，虚大人。”

    ……被扑面而来的霸总气息糊了一脸，常年入不敷出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万事屋穷酸老板：啧。

    “还有。”虚不紧不慢道，“今后这个卷毛小鬼若是再进城，无需阻拦他的去路，由他随意出入后山便是。”

    “是，虚大人。”

    银时：……这家伙复读机吗喂。

    虚开了这个口，他心里就踏实多了，这意味着对方确确实实有付之行动改正自己的错误，他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也算达成。

    回完简讯“阿银现在过去找你们。”收起手机，银时诚心诚意地道了声谢，虚没说什么，只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一副嫌他碍眼不想再搭理他的样子，感觉这人其实没那么难相处。

    不过跟某个一肚子坏心思的阴暗系角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处得来，即便交友圈广泛到遍布整个大江户也不代表他什么类型的人都想打交道，就算对方实际上并非敌人，实际上是自己老师的第一个学生，实际上是自己的师兄，但情敌的身份毋庸置疑。

    离开那间地下暗室进入昏暗的密道，路上没别人，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一身漆黑忍装的灰发男人落在他后面几步无声无息地跟着，简直像个不存在的幻影。

    ……这家伙背后灵吗喂？？

    走了半天实在受不了这种眼前黑漆麻乌周围死气沉沉到令人发毛的氛围，又不敢回头看对方还在不在，打小害怕灵异事物的万事屋老板抖抖索索憋出一句听起来很像找茬的话。

    “总、总之阿银是绝对不会认可你是大大大师兄的。”

    灰眸浮现困惑：“……？”他又不在意这种事。

    看在对方莫名其妙打起寒颤或许是怕黑的份上，胧姑且出了声：“随你。”

    得到回应的银发男人好像松了口气，话语变得流利多了：“就、就算你名义上是先来的，实力还比阿银强那么一丁点。”

    又很不爽似地，“就算松阳再喜欢你也没用哦，要知道阿银这个男主角才是大家公认的大师兄，那种后几百话突然冒出来的补充设定阿银才不承认呢。”

    回答惜字如金：“嗯。”

    ……跟个闷葫芦聊天真的很没意思喂，松阳你到底喜欢他哪点啊？？阿银到底哪点不如他啊？？银时忿忿地撇嘴。

    就算那方面的持久度稍逊色一丢丢，但阿银可是能一夜七次哦！！而且绝对不会全程只埋头苦干一句话不说冷落你的哦！

    况且阿银长得不比这家伙帅气多了吗？？蓬松的银发天然卷也绝对比那头灰不溜秋的毛干枯的发质手感好吧？！

    眼看快到上去的出口，他一溜烟冲上阶梯。接触到外头亮堂堂的光线、脚踩到被冬日的阳光烤得暖洋洋的泥地，总算找回活着的实感，搞不懂虚和奈落这帮乌鸦是怎么能做到成天穿得黑乎乎还生活在见不到光的黑暗里，一个个都装了夜视仪吗喂。

    再一回头，身为奈落首领的灰发男人在跟一只路过的乌鸦说话，银时听见他给对方下指令：“备驾笼，随我同行去接人。”

    “是，首领。”

    ……虽缘由不明，万事屋的贫民老板莫名有种又被比下去的挫败感。

    抬驾笼的四只乌鸦中正好有先前守城战时告诉他通往后山密道的那个，考虑到他们首领在场，见到面银时只隐晦地点了下头权当打招呼，对方也朝他颔首回礼，留意到这点的灰发男人对此未置一词。

    从江户城到位于歌舞伎町酒馆街的俱乐部并不远，但隐于暗中的杀手组织行事自然不会走人多的主路，驾笼行列一出城门就径直遁入无人的小巷。

    弯弯绕绕地跟着跟着银时就跟丢了，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管他们在哪，独自回到大道上。

    不想给某个可怕店主发现，抵达俱乐部他绕到后门进去，猫着腰找了一圈没见到自家漂亮可爱的老师，倒是望见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假发子形态的老同学。

    正思忖着如何不引人注目地把人叫过来，身后响起一个音色浑厚的大嗓门。

    “哟，小卷子，终于晓得过来上工了吗。”

    “那什么，阿银是……”不不不阿银打死都不要再穿女装了啊啊啊！！！

    冷汗直冒地转过身，他毫无防备地和一双妆容勾勒的漂亮绿眼睛对上视线，站在店主西乡身旁，一身黑底粉蝶和服的长发师长眉眼弯弯地笑着。

    “真没想到银时也和小太郎一样有这个爱好呢。”

    银时：“！！！！”绝无此事听阿银解释啊啊啊！！！

    ＊

    ——时间回到几小时前。

    原本松阳是和自己的长发学生去拉面屋见他的朋友伊丽莎白。坐在店里最角落的座位吃完对方推荐的超美味拉面，和那位用举牌子来对话的皮套不明生物聊了一会儿，店门的暖帘被掀开，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留着胡茬梳女性发型穿粉色和服的男人。

    那副极具反差的打扮还挺打眼，她不禁多看了对方两眼，默默想：这位先生不觉得穿女式和服很麻烦吗？

    与此同时，坐她身旁呲溜呲溜喝面汤的桂突然全身一僵，面碗一放像在躲什么人似地，一股脑钻进根本遮不住他的桌子底下试图把自己藏起来，搞得松阳有点懵。

    “小太郎？”

    “老师救命呜呜呜……”羽织下摆被对方抓住，“我不想被抓走呜呜呜……”

    可店里没见着疑似真选组的警员，只有刚进店的那名长相有几分凶恶的女装壮汉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一把拎起她脚边缩成一团的长发男人的衣领，见他不带敌意，松阳并未阻拦。

    “啊咧，这不是假发子吗？”肌rou发达的手臂提起一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嗓音洪亮如钟，“你很久没去上工了吧？”

    ……假发子？

    另一边的伊丽莎白举牌：“是桂先生在人妖店帮工时的花名。”，陌生的名词让常年足不出户的长发师长感到疑惑：“人妖店是？”

    被放回板凳上的桂泫然欲泣：“不要把我的黑历史说出来啦伊丽莎白……”

    听伊丽莎白说清详情，松阳才明白过来，那是一家男性做女装扮相的表演俱乐部，桂前些日子在那家店帮过工，来人正是店主西乡。

    ……以前没看出来小太郎这孩子有喜欢穿女装的迹象呢。

    “这位是？”

    吃拉面时松阳没戴口罩，在对面坐下的西乡先看了眼她一身男式和服，又打量她的面容，露出有点诧异的眼神。

    “你该不会……？”

    没等松阳说明自己的身份，桂忙把西乡拉到一旁嘀嘀咕咕了一阵，松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见对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你和小卷子的老师就是她吗，看起来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呢。”

    ……小卷子？

    伊丽莎白举牌：“这是银时先生的花名。”

    “咦咦咦？”松阳吃了一惊，银时居然也？？不由就对那家俱乐部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她提出想去店里拜访，不知为何桂“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店主西乡豪爽地一拍胸口。

    “没问题哦，我们店最欢迎吉田小姐这样的可爱女孩子来做客了。”

    ……今年一千岁有余的长发师长抵唇：“咳咳。”按她的真实年纪，被称为女孩子实在过于勉强呢。

    到达俱乐部，戴了一路的口罩终于可以摘下了，处于休息时间的店内没有客人，一群浓妆艳抹的人妖先生们一见她就热情地围了上来，大概是根据她的着装把她误认为男性，七嘴八舌地夸起她来。

    “啊啦，这是mama桑带来的新人吗？这张脸蛋可真是长得一等一得漂亮呢，睫毛又长，眼睛又大还自带眼线。”

    “不化妆的皮肤就这么白白嫩嫩又光滑的，打扮起来一定是个绝世美人。”

    “其实我——”

    松阳正想解释，抄着大嗓门的西乡手一挥，“你们这帮家伙不许sao扰女客人，都给我练习去！”，赶走了那群面露遗憾“本来就是女孩子吗，怪不得这么漂亮”的人妖先生们。

    ……看来她和虚的长相，在人类的审美中的确是好看的类型？那虚应该很适合在这里工作吧？

    “老师呜呜呜……”

    被西乡夹在胳膊底下要带去化妆的桂扯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以成年男人的外表做出的举动更像个离不开老师在撒娇的小孩子，松阳心觉好笑，干脆跟着他一块儿去后台的化妆间。

    看了一会儿作为男性的学生在西乡的监督下扎起头发换上一身蓝底枫叶纹的留袖，坐在镜台前娴熟地开始给自己描眉画眼涂口红，作为女性的长发师长不免起了几分兴趣。

    过去虽有做任务时需要伪装而给自己化妆的经历，却都是建立在易容后的前提，从未给自己这张脸尝试过，虚虽会给她买各式各样人类女性的衣服和饰品，偶尔也会好玩似地给她捣鼓发型，却只尝试过一次给她化妆后，就再没给她购置过任何人类女性的化妆品。

    “咦？”桂顶着一张以她的审美化得挺漂亮的脸侧过头，“老师想试试化妆吗？”

    会不会有点……毕竟她不是这家店的员工，松阳犹豫了一下，“不然还是算——”

    “有什么麻烦的。”

    看似凶神恶煞实则很好说话的女装壮汉一脸和善，“像吉田小姐这样的漂亮女孩子就该多打扮自己才对嘛，你不如在我这边再挑一套喜欢的和服，等会儿用来搭配妆容。”

    一听西乡这么说，桂两眼放光，拉着松阳就跑进挂满各式各样和服的衣帽间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表现是真的很喜欢女装的样子。

    被虚换装是习以为常，被自己学生换装还是头一回，长发男人一件一件往她身上比划，嘴里嘟嘟囔囔着“这件适合老师”、“这件更适合老师”、“还是这件最好”陷入选择困难症，松阳自己选了件浅紫色提花暗纹的留袖——胧日常给她准备的衣服都是这类风格，黑色的脑袋直摇。

    “不行，这件太素啦，老师穿深色系花纹艳一点的款式更好看哦。”

    ……这孩子的审美怎么跟虚一样？

    最后还是西乡敲定了一件黑底粉蝶的振袖，换上后松阳照旧一个人系不好后面的腰带结，只得拜托在换衣间外等候的自己学生帮忙。

    “平常是那位胧师兄帮老师系腰带的吗？”在她身后熟练地打带结的桂问。

    听他和晋助一样换上“师兄”的称呼，应该是从银时那里听说了胧和自己的关系，选择接纳自己的大弟子，松阳顿感心安，笑吟吟地点头道。

    “这些年一直都是胧在照顾我，他本人其实是个又体贴又善良的好孩子喔，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带胧来见你们吧，你们几个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过往的误会解开，至少自己的学生们彼此间不会再有隔阂，当初本以为再也无法实现的心愿，如今总算看到希望的曙光。

    “他和老师之间……”

    桂似乎还想问什么，却没说出口，“嗯“了一声，给她整理好衣服，又要亲手给她化妆。

    化完后对着她星星眼了好一阵子，接着掏出手机说是要和她一起自拍发给出门在外的银时看。

    ——时间回到现在。

    见识过自小容貌清秀五官柔美的长发学生的女装扮相，端详着长成大人后面部轮廓偏硬朗的银发学生的脸，松阳还挺好奇他女装的效果。

    “小太郎已经换好他工作的行头啦，银时也去换上吧。”

    面前的银发男人“刷”地流下宽面条泪：“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啊松阳，阿银完全是被逼无奈啊！”

    悔啊！他那天干嘛要嘴贱啊！让他们歌舞伎町两大妖怪自己吵自己的架不好吗！

    “行了，也不是今天非得上工不可。”西乡宽宏大量地放行，“小卷子就安心和吉田小姐约会去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约会好像是用来形容恋人之间的，不过她和银时暂时还不是恋人呢……

    “西乡小姐，衣服——”

    念头尚在脑子里打转，见对方走开，松阳想过去和他说把这身借用的和服换回来还给店里的事，袖口外的手被一旁的银发男人牵起。

    “放心穿着吧。”银时耷拉着嘴角的表情有点不大开心，牵着她走到后门，“那个谁马上来了，会帮你买下来的。”

    ……是说？松阳愣了一下，视线投向打开的门外，淡绿的眼眸霎时睁大一圈。

    “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