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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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松阳就见银时有个类似的木盒,藏着的位置同样在他床头。有次打扫时,她因为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打开来看过。 那时盒子里放有玻璃珠、一只发黄的草编独角仙、她遗落的一条发绳等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而且居然还有她被那孩子拿走的那条内裤。 那天她把盒子原封不动放回去了,后来偷偷去问小太郎,才知道那个盒子是银时的宝箱,用来收藏他很重要的宝物。 ……虽然不理解自己第一次和他发生意外时的内裤算什么宝物,以及其他物品又有什么含义,但那是银时自己的秘密,她并不想去过问。 不过,当年银时那个宝箱,早就随那场大火不复存在了吧……绿眸黯淡了几分。 好在胧和银时跟晋助已经和好了,彼此的仇怨已彻底解开,如今她的学生们全都好端端地在她身边,她亦能如愿陪伴着他们。 这么想着,负面情绪一扫而空。地板全擦完,松阳回到墙角,准备将盒子放回去;盖着盖的实木盒子拿在手里,又听见里头那个金属盘碰撞的响动,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落在了盒盖边缘的插销上。 ……就看一眼? 对于恋人特意藏起来、甚至还不明缘由埋进过土里的宝箱——重要性显而易见,说不好奇装着什么是不可能的。松阳纠结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犹犹豫豫地打开了盒盖。 看清盒子里面的东西,她当即愣住了。 ——是一本墨绿色封皮的旧书,以及封面上压着一个四瓣花纹的刀镡。 “老师?” 洗好所有的榻榻米,桂在走廊上铺开晾完回来内室,看见松阳背对着他坐在角落里。她低着头像是在对着什么发呆,桂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 听见背后响起长发学生的声音,松阳过了几秒才回过神。虽出声回应过,她并未回头,仍注视着眼前的盒子。 在她身旁坐下时,桂亦看清她腿上放着的那个打开的木盒里装着什么,愣过一秒,当下心脏一紧。 前些日子他听银时说起过,已经磨掉那块不再需要的墓碑,还把埋在坟里的课本、和他当年损毁的那把老师给他的刀迄今仅剩的完整刀镡,找了个地方封存起来。 原本银时大概是想对老师隐瞒他自己那段过于惨烈的过往才有此一举,却没想就藏在万事屋,还被老师发现了…… 唯恐松阳触景伤情,桂微侧着头,一边仔细观察她面上貌似平静的神情,一边斟酌着安抚她的言辞:“其实——” 他正想对此稍作解释,眼睑低垂的长发师长很轻地笑了一声,浅色衣袖下素白的手抬起,细白的指尖轻抚着那枚色泽发黑的刀镡,浮现怀念之色的淡绿眼眸映着熟悉的四瓣造型。 ……到头来,只剩下这个刀镡了啊。 昔日那孩子宝贝得几乎不离身的那把刀,必然是在十多年前的攘夷战场上损毁了吧。 虽经过数年时光,刀镡本体已氧化到看不出暗金的原色,许是常年位于地下隔绝空气,刀镡表层干干净净,外形几乎无损,rou眼不见一丝锈迹和裂纹。 按理来说,重见天日会加速金属氧化。或许正因如此,刀镡整体都有刚打磨过不久的痕迹。 压在刀镡下的旧课本,毕竟是纸质书,不易长期保存,状态稍逊几分:包在封面的书皮看得出发暗的陈旧感,侧边书页全然发黄,稍翻开一个书角,内页上的字迹有些变色。然而书脊很明显重新装订过,线迹是崭新的本白。 ——足以可见,收藏这两件旧物的人有多珍惜。 “银时他……” 淡红的双唇微抿,一声叹息轻如细雨。 联系起多年前的攘夷战后她那个编造的死讯,这两件与她有关——可以算作她的遗物,为何会被那孩子埋进过土里,原因不言而喻。 ……为她修葺坟墓的时候,那么喜欢她的银时,该有多痛苦呢? 从得知她的死讯,到晋助将她还活着的消息传给银时和小太郎,之中起码间隔一年以上。 足足一年有余的时间接近四百个日夜,误以为她死去的那孩子,是怎样度过的呢……?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松阳终究只沉默不语地关拢了盒盖,倾身将这个象征着伤痛回忆的木盒小心地放回地板下的暗间里,合上那处木板断开的空洞。 归于原位后,她转向坐在身侧的长发学生,像过去请求对方保守同一个秘密一样,淡绿如水的眸子朝他眨了眨,柔软的唇角弯着浅浅笑意。 “拜托你啦,小太郎,别告诉银时我找到了他的宝箱喔。” “好的,老师。” 面上同样挂着浅笑的长发男人柔声应道,望着她的眼神无比温柔,还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心疼。 ……老师一定是猜到什么了吧,出于不想让他担心才什么都不问。 “好啦。” 简单收拾过复杂的心绪,松阳换回平日轻快的语调,笑眼弯弯地两手一拍,“内室打扫完了,我们出去吧。” 她起身时,桂没立刻跟上她往外走,立在原地对着那个背向自己的素色身影缓缓开口:“自从……” “嗯?”松阳停下来面对他,“怎么啦?” 看出她眼中仍未褪去的一丝伤感,桂默默叹口气,继续说:“老师回来以后,银时同学越来越开朗了哦。” 微微一怔,松阳弯起唇角:“是呢,特别是我住过来的这阵子,那孩子整天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所以……” 踌躇几秒,桂张开手臂力道轻柔地拥住自己面前的师长,如她往日抚慰自己时一样,一手盖上那颗靠在自己肩头的浅色脑袋,把声线放得又轻又柔。 “只要老师在我们身边,我们都会过得非常非常开心,请老师不要再为过去的事难过啦。” ……这孩子的洞察力还是那么厉害呢。 “知道啦。” 身处长大成人的长发学生温暖的怀抱里,松阳回抱住对方,将侧脸贴着男人温热的颈窝,感受着头顶被宽大手掌抚摸的触感。 村塾时这孩子体型偏瘦,长大后也不是壮实的类型,但到底是比她高出小半个头的成年男性,精瘦有力的胳膊轻而易举就能环住她整个肩膀,带给她同样同样令人沉迷的安心感。 和这些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们相处至今的每一天,所获得的全都是过往数百年从未体会和拥有过的幸福。 “小太郎放心吧,我早就不难过了喔。” 那就好。桂内心安定下来,“老师也要开开心心的哦。” 听见她笑着答“那是当然的啦,小太郎也是喔。”,确认自己老师情绪好转的同时,他的心思不自觉转移了一点到拥在怀里的这具温软身躯上——考虑到尚存的师生界限,他很克制地没去搂老师的腰,只环住她的肩膀。 但身躯相贴,不可避免会嗅到她身上那股子令人眷恋的清雅香气,还能感受到她挤在自己胸前的那处软热。 ……自己是不是该松手了?桂心生迟疑。 原本是想给老师一个安慰的拥抱,不知为何,他抱着抱着就不想就此放开这个人了。 和那两个与老师关系更深厚更密切且对她占有欲极强的同窗相比,重逢以来,他连像现在这样单独亲近老师的机会都少之甚少,上次仅仅啾一口老师的脸,还被他俩跟防贼似地踹开了。 要知道他只是不喜争抢而已,又不代表不介意被排除在外,又不等于从未对老师…… “小太郎?”松阳敏锐地感觉到拥着自己的男人散发出一缕似有若无的委屈感,“怎么了吗?” “就是……”桂嘟囔道,“觉得自己好久没和老师抱抱了嘛。” 难得闹点小情绪,他像小时候一样蹭着自己老师的侧脸撒娇,“谁叫银时和高杉他们俩从小到大都老是霸占着老师,好讨厌哦。” 听到后半句,松阳顿感惊讶:少见小太郎对那两个孩子表达不满呢。 自己养大的三个学生之中,这个成绩最优秀、脾气最温顺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担任着调解矛盾、活跃气氛的角色,显得特别可靠——不得不说小太郎真是所有学生里最让她省心的一个。 正因如此,自己这些年来对他也有诸多忽略吧?更别提回到他们身边之后,她把更多的心力都花费在与自己建立起恋人关系的学生们身上了,对于并非恋人的这孩子,关心程度显然不够。 心感内疚,松阳忙柔声哄他,“小太郎乖,都是老师的疏忽,这阵子光顾着自己的事,没怎么陪过你,小太郎想抱老师多久都没关系喔。” “才不是老师的错呢。”抬起的手放下来,桂把环在她肩侧的臂弯又收紧了一点,“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 没等到下文,松阳不解地问他,桂只摇摇头只说“没什么啦,老师不用在意。”,紧紧抱了她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抬起头,他面上仍是一贯富有朝气的笑容,仿佛已不把方才那点失落放在心上,手臂一挥对自己老师摆了个活力十足的pose。 “桂小太郎充电完成~” 被自己学生耍宝的样子可爱到了,松阳笑眯眯地摸摸那颗晃来晃去的圆脑袋。与少时如出一辙,桂睁着那双黑亮黑亮的大眼睛乖乖地让她摸自己的头,又主动伸手让她牵过去。 忙碌一上午,差不多到做午饭的时间。平常只有她和小号虚两个人,今日还有来做客的长发学生——了解对方的口味,松阳打算单独给他弄一份他爱吃的荞麦面。 “不过我的厨艺没什么进步啦,小太郎别抱太大希望喔。” 手机放在外头,她人进了厨房,一边专注于在冰箱里翻找所需食材,和侯在一旁为她帮手的长发男人闲聊,“做荞麦面的话,肯定没接近满分的几松小姐那么……”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那位北斗心轩的店主小姐,她只在数月前的那次易容外出中以假身份被这孩子领去见过一面。 早就无意隐瞒,她停顿一秒,正想接着坦白,桂打岔一般接上话:“老师知道我心目中满分的标准是什么吗?” “咦?”松阳的注意力被他转移了,从冰箱门后探出头,“是什么呢?” “吼吼~”抄着手的长发男人发出常见的不着调笑声,“那当然就是我桂小太郎毕生追求的人妻力啦~” ……她就知道。松阳失笑,“看来几松小姐很符合小太郎的审美呢。” “倒也没错啦。”桂握着下巴一本正经道,“但我对几松殿只有纯洁的敬仰之情,没有那种心思的。” “那满分的那位呢?”松阳打趣他。 “那个就……咳咳。”桂眸光飘忽一下,清了清嗓子,“是秘密啦,还不能告诉老师。” 欢声笑语的轻松气氛里,师生二人很默契地都没再提某件彼此早已心领神会的旧事。 为了更好和这个被吐槽成人妻控的电波系学生沟通,松阳前阵子特意拿手机搜过各种“人妻”相关,连“ntr”和“绿帽”都一并搜过。虽对现代用语半知半解,她大致能理解一点这孩子的思路。 “说起来。” 村塾时也经常和这个家政满分的学生一起做饭。面团和好交给对方,松阳转而去另一边空位上切萝卜,想起自己在网络上的查到的说法,顺口问他。 “小太郎的所谓人妻控,是指喜欢已有伴侣的成熟好女人吗?” 正在擀面团的桂听见这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被师长说出自己较为出格的喜好,平日满口“人妻”的长发男人这会儿只很小声地“嗯”了一声,松阳盯着菜板,余光瞥到他耳朵尖红了一点点。 做老师的从来不会对自己学生的感情观指手画脚,只是有几分忧心于他不甚乐观的恋爱前景。 “这样一来,小太郎喜欢上的岂不是一位已心有所属的女性吗?想要把她追到手会很困难吧?” “是……会有一些吧。” 侧着眸子在偷瞟和自己隔了一步之遥的人,桂应答得稍显心不在焉,“但也不是一定要去追求不可嘛,默默守望也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方式啦。” 眉目秀丽的素衣女子低着头在冰箱边上切菜,身前系着颇有这间万事屋的屋主风格的粉色草莓围裙,为方便做饭,遮到手背的和服宽袖绑了起来,漏出一截如雪皓腕和线条纤细的白皙小臂;还把一头柔顺如瀑的浅色长发挽在脑后,露出发根到后领之间整片雪白到耀眼的后颈——居家感十足的造型少了一分师长的清冷,多了一分嫁做人妇(?)的娇美(?) 反复响起的警报声在脑子里吵个不停,闹得桂脑仁突突地疼,他苦恼地按着发涨的太阳xue,没留意到自己把面粉蹭了不少在面颊上。 “可是,把自己的心意隐藏起来,会很难受的喔。” 把切好的萝卜放进最左侧的灶台上煮开的炖锅,松阳结合自己丰富不少的感情经历,边洗菜板边提议道,“小太郎不去告白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一面说着,她转过脸望见还在擀面团的长发男人白花花的侧脸,顿时忍俊不禁,“呀,小太郎都把自己弄成大花脸了呢。” “欸?” 像是在走神的男人下意识用手抹脸,又把手上的面粉蹭到了鼻子和另一半脸颊,随后才回过神似地,赶忙来洗手。松阳看着好笑,正好自己已洗过手,就拿纸巾过去给他擦脸。 自小容貌清秀的长发学生,长大后面部轮廓比少时硬朗一些,下巴拉尖了一些,细看起来变化虽不大,到底是成熟大人的模样。 手捧起那张属于成年男性的脸,松阳动作轻柔地用沾了水的纸巾擦拭对方面上一道道的面粉白痕;面对这个性子脱线的学生,她习惯性拿出哄孩子的口吻。 “小太郎乖乖的,别乱动喔,马上就擦干净啦。” 被她捧着脸蛋的长发男人一眨不眨地望着近在眼前的这张温婉笑颜,眼中涌动着复杂莫名的神色。待松阳快要给他擦完,突然察觉一双宽厚手掌捧住自己的脸。 “……老师。” 清澈如湖的淡绿眼眸稍一抬,对上了那双深深映着自己的黝黑眼睛。 距离近到彼此前额就差一厘,鼻尖与鼻尖几近相触,只要任何一方再凑近一些,就能准确无误地吻上对方。 尽管如此,桂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可以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