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清晨，念息伸了个懒腰醒来，抬头便撞上景借无奈又宠溺的眼神。 她的睡相实在霸道，半个身子几乎压在对方身上，那双可怜的瘫腿也不知被压了多久，贴着床一抖一抖。 念息尴尬地收回身子，背对着他缩成一团，恨不得打个地洞钻下去。 她感到自己隔着被子被人抱住，上方传来少年温柔的声音：“孤去早朝了，你多睡一会儿。” 念息从被子里探出头，眼见侍候的宫人帮他一点点穿戴整齐，最后抱到轮椅上。 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眉宇间充斥着令人敬畏的帝王威仪，看得女孩呆了神。 “娘娘...娘娘？”暖梨的声音拉回她被勾走的思绪。 念息转头明媚一笑，迅速下床洗漱更衣，然后拉着暖梨往殿外走。 “娘娘，我们去哪儿？”小丫头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一头雾水。 “长明阁！” 推开沉重的大门，偌大的院子里一如既往地安静，在院中打扫的宫人立马上前行礼。 “周将军昨夜受了风寒，恐怕不便面见娘娘...”为首的宫女低着头颤颤巍巍。 念息已经习惯每次来都有各种原由见不到人，转而问道：“无妨，你们好好照料将军便是，秦姑娘呢？” “回娘娘的话，秦姑娘大多时间待在御药房读书煎药，太阳落山才会回来。” “所以...将军不由秦姑娘贴身照料？” “回娘娘，秦姑娘并不经手将军的照料事宜。”回话的宫女如实答道。 “好，本宫知道了。”念息有些意外，本来寻思着两人该进展到哪一步了，谁知每日连见面都少。 她转身便去了御药房，越过一众上前行礼的太医，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看见正低头看书的女孩。 “参见辰妃娘娘...”秦子衿回过神刚要起身行礼，却被念息笑着制止。 “秦姑娘怎么在这看书？” “御药房内典籍众多，二来也方便煎药。”秦子衿合上书，规矩地应道。 “可本宫怎么觉得...”念息笑着凑到她脸前，“你们二人有意避而不见呢？” 秦子衿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刚要开口却突然听见药扑的声音。 她下意识要动手去将药壶拿起，立马被念息眼疾手快地挡住。 “小心手！...暖梨，先把火熄了。”秦子衿有些错愕地看她护着自己，然后又亲自用毛巾裹住把柄，将药壶从火炉上取下。 “秦姑娘以后该当心些，药撒了便撒了，再煎就是，不能再这样用手去抓了。”念息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然后蹲下身查看煎好的汤药。 秦子衿愣了几秒，回过神后赶紧将药倒进碗里，命人送去长明阁。 “秦姑娘还没用早膳吧？”念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交接，见她闲下来便开口问道。 “回娘娘的话，已经用过了些白粥馒头。” 秦子衿在宫中并无明确职位，一应用度除了独立的厢房外都与长明阁普通宫女无异。 “用过了...那秦姑娘能否赏脸陪本宫一起再吃些？”念息对她颇有好感，想同她多攀谈一会儿。 秦子衿看着女孩明媚的笑容，心中顿时警觉。 莫非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表面上，她面色未改，举止规矩地跟在念息身后，往御花园走去。 两人在湖畔的小桌旁落座，紧接着便有宫人端来早膳，在一尘不染的圆桌上摆满各式精致菜点。 念息示意暖梨也坐下一起吃，她却坚持不肯，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她们独处。 “娘娘...是有什么话要问民女？”秦子衿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秦姑娘与我私底下不用这般拘谨，”念息笑着夹起一只水饺塞入口中，“我与姑娘很是投缘，想多了解一些罢了。” 秦子衿心里略微放下了些，学她也夹起一只水饺。 “娘娘想知道什么？” “你与周将军...”念息试探着望去，嘴角难掩笑意。 却不想，下一秒秦子衿突然跪了下来。 “你这是...”念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她。 “娘娘恕罪！周将军坚持要赶民女离开，民女只能骗他说...说是娘娘命我回来的...”秦子衿眼睛一红，对着她俯身叩头。 念息愣了愣，然后笑着将人扶起，用手帕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原来是这样...无妨，本就是我带你回来的，即便是周将军亲自问起，此事也不会变。” 秦子衿知道她未怀疑，但她给自己擦泪时心中却突然一暖。 她的善意从何而来？她为何要救下周束，又为何要帮自己？ “秦小姐，你可有什么想问我？”念息看出她神色中的疑惑，于是问道。 秦子衿沉默片刻，有些犹豫地开口：“当日将军遇刺，娘娘是如何独自胜过两名大内高手？” “就那两人？”念息不由失笑，她不知那两人竟算得上高手，“不过是欺负周将军伤重罢了，根本不堪一击。” 秦子衿听得心中冒汗，她试探过那两人的身手，虽远不如自己，但加起来能抵得上残月里的中阶杀手了，在她口中却是不堪一击。 “对了，周将军病情如何？”念息一边吃一边问道。 “算是勉强维持，比三年前差了许多。”秦子衿垂了垂眸，小声回应。 两人正说着，身后却突然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 念息以为是景借来了，心中很是奇怪，他这会儿明明该在早朝才是，刚转过头便顿时愣住。 第一次正式见到周束，没想到会是这般场景。身形极其瘦小的少年歪歪斜斜地被绑在轮椅上，头发虽看得出被仔细束起，却已在来时的颠簸中变得散乱狼狈。 周束粗喘着抬头，拼命聚焦着眼前模糊的视线。念息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绝美的脸庞与三年前白衣沾血的模样重合。 原来当日那名谪仙一般的女子并非幻觉。 “微臣...拜见辰...辰妃娘娘...”他示意身旁的婢女解开束带，抱他下地行礼跪拜。 念息连忙阻止，蹲下身按住那人不断颤抖的身体。 “周将军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回长明阁再说...” 周束脸色灰白得吓人，眼周一片乌青，顾不上礼制地握住她的袖角：“微臣...求娘娘...放...放...秦姑娘...出宫...” 秦子衿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胸口莫名闷疼，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周将军，你现在烧得厉害...”念息探了探他的额温，guntang得吓人，连忙朝身边侍候的宫人吩咐，“立马送周将军回长明阁！” “娘娘...娘娘...”周束强撑着不肯放手，但很快便支撑不住，两眼翻白地昏厥过去。 [长明阁] 秦子衿沉默地站在榻旁，看着念息给周束诊脉。 她竟也通医术，世上怎会有这般的人... “接下来几日断不能再受一点寒了，按这几副方子煎药就行。”念息将药方递给婢女，吩咐她送去御药房。 周束渐渐醒转，努力睁着浑浊的眼，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周将军既开尊口，本宫自然不好勉强。” 秦子衿听罢，掩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念息转头冲她一笑，接着说道：“本宫带秦姑娘入宫，是看中了她医术了得，有意提拔她为宫中女医。太医院的考试将于两月后举行，秦姑娘将会是枫朝史上唯一的女考生，如若通过，便会成为首位女太医，青史留名。此故，本宫不能送她出宫，但会尽快将她调离长明阁。” 此言一出，满屋肃静，就连秦子衿也诧异地抬头。 “当然，这是本宫的初衷，还是要看秦姑娘的想法。”念息慢慢走到她身侧，抛去询问的眼神。 秦子衿脑海空白了一瞬，从记事起她便被训练成一把刀，一件最锋利的武器，可如今...她被告知，能有机会以另一种方式青史留名。 堂堂正正地活着阳光下是一种什么感觉...她不知道。 半晌，她抬起头，在念息坚定的目光中缓缓跪下，俯身叩首：“民女...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