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第七章【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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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每年何思君的忌日,都是家里人最齐的时候,孟旖晚得带上何念君与郑小琳,何皎皎要带着老公和两个孩子,除此之外俞南雁也会来,有时候谭老师甚至会跟着姓俞的一起来找老何拉拉家常。一大家子人挤在坟前凑成一堆,磕头的磕头,献花的献花,唠嗑的唠嗑,孟旖晚总想,可能老何生前在世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家有一天也可以如此人丁兴旺,上个坟比过年还热闹。 见何念君那屋的灯还亮着,孟旖晚皱起了眉头,十分钟前他就在催小孩睡觉了,不然第二天起晚了路上肯定要堵车。他敲了敲小孩的门,喊了两声,里面没动静,他推门进去一看,何念君正紧着往自己的小书包里塞着什么。他从小孩手里拿来书包,这简直就是机器猫的肚兜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他掏出了一袋薯片、两包卫龙辣条、三根流口水还有一些牛羊配和咪咪条,拎起来抖一抖,又抖出几根棒棒糖。他看着小孩,小孩也笑笑看着他,他问:“你倒腾这堆零食干嘛?”小孩说:“明天带给我爸吃的。”他瞧着这些零食,又问:“你哪来的钱?”小孩警惕地退了一步,说:“我给同学代写周记和检讨书赚了点零花钱。” 小孩积攒了许久的小金库让孟旖晚给一锅端了,各种毛票、钢镚儿加起来竟然有小一百块钱,里面还夹着两张借条,一张落款是石亚湄,欠款五块钱,另一张是何一方,欠款三块钱,还都拿圆珠笔水按了蓝手印。他问何念君这借条是怎么回事,何念君答道:“我给外甥女们代写语文作业。”他又问:“那价格怎么不一样?”何念君又答道:“我给病号打了个六折。”他更困惑了,眉头也皱得更紧了,又问道:“你都跟谁学的这些?”小孩昂首挺胸地告诉他:“自学成才。” 孟旖晚把何念君的小金库都装进了存钱罐里又锁进了抽屉里,他从小孩那儿顺手拿了根棒棒糖,嘬了两口,草莓味儿的,酸酸甜甜的。他兀自笑了两声,他想起小时候为了根破棒棒糖,姓孔的动手打了他妈,骂他妈是个瞎花钱的败家娘们儿。后来他发现何皎皎很爱吃甜食,他就变着花样哄她吃小零嘴,看她吃得开心,他也会不自觉地跟着一起笑起来,他把儿时吃不到糖的遗憾都近乎执念地弥补在了她的身上。 今年最早到墓园的人是俞南雁,瞧着何念君摆摊似的在幕前放了一堆零食,他忍不住笑了,孟旖晚说他去年走得早了没碰上,这小孩带了一个奥特曼玩偶给老何,一个盗版芭比娃娃给李芸,美名其曰:“芭比配奥特,百年好合。”孟旖晚瞅了瞅隔壁那座坟,坟主应当是个暴发户,忌日比老何早一阵子,亲人总会带来大鱼大rou和好酒,去年带了一整个卤猪头,前年带了一整条金华火腿,大前年带了三瓶陈酿茅台。等孟旖晚他们过来祭拜,隔壁坟头的贡品早已爬满了虫蚁,好几只苍蝇绕在上头嗡嗡叫唤,不时还有腐臭的气味隐隐飘来。小孩瞧着自家老爹墓前的瓜果蔬菜和鲜花,宝贝似的把他带来的零食摆了又摆,他问孟旖晚怎么不多拿点好吃的过来,老孟告诉他:“你爸生前不好酒rou,只爱戏,再就是侍弄侍弄花草,拉拉琴,养养猫,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了。”小孩又瞅瞅孟旖晚手里烧得差不多的戏本,又问:“那纸钱总该多拿些吧,我爸真可怜,没吃没喝没钱花。” “南雁,你过来了。”何皎皎来得晚了些,俞南雁正要走,就见她带着老公和孩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了。她掏出一大沓纸钱塞给小孩喊孟旖晚带着烧,忙说小孩胡咧咧叫南雁看了笑话,放下手里一大捧花,接着又赶紧叫何一方给姥爷磕头。俞南雁直说李子这是会疼人,还聪明,学东西快,很多题一点就透。何皎皎听了有点不好意思,这些年俞南雁为了何一方看病的事尽心尽力,如今又给何念君做起了免费家教,凡事有求必应,于情于理她都觉得俞南雁对她们何家人过于上心了。但若是她问起来,俞南雁只会说老何对他有恩,当年救了他mama一命,他力所能及帮帮忙也是应该的。 “过两天我和小晚要去上海,到时候石田田带李子去上课,他最近有点忙,可能得麻烦南雁你多看孩子半个小时。” 俞南雁应得爽快,他瞥了一眼孟旖晚,又对何皎皎说:“饺子,去上海注意安全,别离开孟旖晚。”她一时不明白为什么说要注意安全,她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但俞南雁只是笑笑,没再多说,孟旖晚也避开了她的目光。 “南雁,你说清楚,到底什么事。” 听何皎皎这么追问,俞南雁也只好实话实说:“当年老何为了打官司去上海找过孟旖晚的生父,但那男的不想管孩子,还说了些对你不礼貌的话。老何走之前和我说了这些,他很担心你会被人欺负,就想让你离孟阿姨家那边的人远一点。”她怔在了原地,她看向孟旖晚,孟旖晚轻声说:“这事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我都不想带你去姥姥家了。” 听闻孟旖晚要带着jiejie回上海,老太太特意给他打了电话过来,要姐弟二人来家里住上几日。他听着老太太话里有话,果不其然老太太告诉他孔嘉儒回来了,那男人说想儿子了,想要见见儿子慈恩。俞南雁听他抱怨了这事,当即便对他说,别见,离人渣远点。 “老何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些?” 何皎皎的鼻尖酸了,她忍下了泪,身边的人没一个吭声。这时郑小琳怯怯地瞥了她一眼,小声说:“姐,你当时在和师父赌气,他想见你都找不到人呀。”孟旖晚拽了一下郑小琳的胳膊,示意女友赶紧闭嘴,何皎皎倒也没恼,她笑着对郑小琳说:“小琳,你既不姓何,也不姓孟,我们说话轮得到你多嘴?” 一家子人在何思君的坟前不欢而散,走得远了,何皎皎又站住了脚,她听见郑小琳又嘀咕了一句:“我哪句话说错了?要不是因为她,师父能自寻短见?甩脸子给谁看。”孟旖晚不耐烦地嚷嚷道:“你少说两句吧!非得招惹她!” 车没开多远,石田田就把何皎皎换到了副驾,她一言不发,一路抹着眼泪回了家。傍晚,她给俞南雁打了个电话,却迟迟没有说话。 “怎么了,饺子?” “南雁,老何当年还和你说什么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哽咽声,俞南雁停顿片刻,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南雁,你跟老何到底是什么关系?” 俞南雁不禁笑了,他轻轻叹气,说:“饺子,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们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