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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第八章【失衡】

    8

    “饺子,来喝点热的暖暖肚子。”

    “谢谢爸爸。”

    一杯热气腾腾的生姜红糖水放在了茶几上,何思君拿来一双厚实的棉袜,窝在沙发里的何皎皎见状把两只光溜溜的脚丫子揣进了他的怀里,趾尖冻得发红。他皱眉唠叨她:“你说你都多大了,还让爸给你穿袜子,来例假了疼成这样还不注意保暖。”女儿笑嘻嘻地把脚往他怀里揣,降温了入冬了下雪了,他细心地将秋裤口用袜子箍好,她挪了挪屁股蹭进他的怀里,喝了一口红糖水,又辣又甜的口感直窜嗓子眼,她黏糊糊地说:“老何你真好。”

    哎。

    何思君把女儿两只手揣进怀里捂着,为了艺考没日没夜地在画室里画个不停,何皎皎的手裂了不少小口子,他叹着气要女儿多抹点擦手油,感慨道:“饺子你都十七了,怎么还像七岁孩子似的,以后还嫁得出去吗?”

    “那我就不嫁了呗。”何皎皎在老何脸上亲了一口,“我永远和爸爸过。”

    “胡闹!”

    何思君微微侧过脸避开女儿过分亲昵的举动,可是何皎皎却挽着他的手,小脸趴在他怀里,她转着水灵灵的眼睛瞧他,问他:“听说女儿上辈子都是老爸的情人,是真的吗?”

    “瞎扯淡。”

    放下女儿的手,何思君起身走了,何皎皎冲着那背影匆匆地喊了两声“爸爸”,可那人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她急忙追上去,顾不上隐隐作痛的肚子,她边跑边哭,想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她扑进他怀里哭着问他为什么要走,他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饺子,爸爸也很想陪你一辈子,可是爸爸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爸爸已经把一切都给你了。”

    “爸爸,爸爸……”

    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何皎皎从床上坐了起来,汗水湿透了睡衣,掀起被子一看,提前垫好的垫子上有一小摊血渍,内裤也湿了一片。她看看手机,再有几分钟闹铃就要响了,再看看身旁还睡得正香的石田田,虚汗不停地从额头冒了出来。她不耐烦地推了一把丈夫,他迷迷糊糊地问她怎么了,她说:“去给我倒杯热水,我来例假了,得吃止痛药。”他连声答应下来揉着眼睛去倒了水,杯子烫得何皎皎打了个哆嗦,是滚热的开水。男人重新在床上倒下了,闭上眼抱住她的腰,人又睡着了。“石田田,别睡了!都他妈的几点了!我要误机了!”何皎皎大叫一声,他从床上弹起来,慌慌张张地穿衣服,揉了揉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你别急,咱们走得早,不会堵车的。”

    杯子里的水凉些了,何皎皎吃了一粒止痛药,颤巍巍地走向卫生间去冲澡。血浆混着水流从大腿内侧滑下来,她忍痛拿喷头冲洗掉私处黏腻的血污,打开浴帘一看,石田田已经把卫生巾和干净的内裤放在了置物架上,她心里这才舒坦了点。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又想起了老何,以前这些事都是老何为她做的,后来是孟旖晚照顾她,再后来是石田田。不论是与孟旖晚还是石田田在一起,何皎皎总是会不自觉地拿他们与老何做比较,老何显然已经成了她心里评判一个男人好坏的模板,于是这么多年她得出来的结论是:老公不如弟弟,弟弟不如爸爸。

    早饭是两个女儿特意早起提前做好的,何一方负责煎鸡蛋,烤面包片,石亚湄熬了一锅燕麦粥,女儿的乖巧懂事叫何皎皎喜笑颜开。一顿饭的时间察言观色,何一方看准了mama心情不差,便小心地开口问道:“妈,我想打个耳洞。”一听这话,何皎皎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她的口气很坚决:“不行,这事咱们不是说过了吗,你金属过敏不能带饰品。”何一方显然不甘心,她是家里唯一没有耳洞的人,她很羡慕父母和meimei的耳垂上总是挂着亮晶晶的坠子,为此她轻轻拽了拽mama的手,恳求说:“我可以戴纯银或者塑料的耳钉,只是偶尔戴戴。”眼瞅着妻子的耐心就要用光,石田田赶忙给女儿打起了圆场:“这事咱暂时不提了,别让你妈担心,乖。”

    到了机场,何皎皎远远地就瞧见站在孟旖晚身旁的郑小琳,才被石田田安抚好的情绪又变得焦躁不安了。孟旖晚冲她笑笑:“姐,小琳过来是特意和你道歉的,你别和她计较。”说罢,郑小琳也陪着笑脸凑过来,对她好言好语一通好哄:“姐,上次是我嘴欠,是我不好,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别生气了。”她听了咧嘴一乐,也不好拂了弟妹的面子,只好轻飘飘地说:“多大点事,不说我都忘了。”

    “小晚,出门在外,照顾好你姐。”

    孟旖晚从石田田手里接过行李,他要姐夫放心,他婉拒了姥姥的邀请,不会带何皎皎去见闹心的人。他们过了安检,孟旖晚贴着何皎皎的身边走,他想挽她的手,却被她轻轻甩开。他讨好地问她:“还生气呢?都知道老何就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谁能和你比?”她没理他。他继续说:“我们下了飞机就去吃辣rou面,这几天我陪你逛街,吃好吃的,好不好?”一听要吃饭,她立刻转头看她,他说要吃她想了很久的鲜rou月饼,还有糕团和蛋黄rou粽,她想吃什么,全都带她去吃。她不禁笑起来,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软软地“嗯”了一声。

    在飞机上落了座,何皎皎就靠着孟旖晚的肩头打起盹儿来,她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睁开眼,他正在看手机,他不自觉地对着手机笑,笑得很温柔。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愤愤地问:“谁啊?笑得跟丢了魂似的,郑小琳?”他放下手机,看了她一眼,点头说:“嗯,是小琳。”其实那是秦子佑发来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有空,等他从上海回来,秦子佑想把洗好的裙子送过来。他让她继续靠着他睡觉,但她却躲开了,她对他说:“给李子重新找个数学家教吧,费用我出。”他笑了,问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俞南雁教得挺好的啊,还不收钱。”飞机上了跑道,速度越来越快,她直起了身子,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她皱着眉嘟囔了一句:“我觉得老这么麻烦人家不好吧。”轰鸣声消散,飞机越飞越稳,他又问她:“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何皎皎本能地反感每一个与何思君有亲密关系的人,偶尔她甚至会妒忌那从未谋面且早已过世的母亲,她控制不住这种情绪,只能尽量使其不外露于言表。何思君走后,时间的流逝令她一度从这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直到郑小琳跟孟旖晚好上了,她感觉自己珍贵的宝贝又一次被人夺走了,那种情绪又回来了。

    最开始,孟旖晚是偷偷和郑小琳处对象的,他不敢告诉何皎皎,郑小琳几次三番质问他,他们正经谈恋爱凭什么要搞得像偷情,他总是会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时间久了,郑小琳不想忍了,她对孟旖晚摊牌说,不公开关系就分手。在何念君四岁的生日宴上,孟旖晚把何皎皎一家都叫过来吃饭,她一进门就瞧见了在厨房忙着给弟弟打下手的郑小琳,她觉得不对劲,自从老何走了,郑小琳就没理由出现在他们家里了。接下来在饭桌上,她看到了孟旖晚和郑小琳手上的情侣对戒。那天郑小琳打扮得很招摇,穿了一身的红,口红也是正红色,香水味也很重,吃饭坐在孟旖晚的旁边,笑着说自己和小晚在一起有一年了,以后还要jiejie和姐夫多多关照。石田田笑着说等着吃弟弟和弟妹的喜酒,还让两个女儿张嘴叫人,叫小琳舅妈,她手里举着碗筷愣了片刻,终于挤出一个笑,点点头,说挺好挺好。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何皎皎总是无缘无故冲孟旖晚发脾气,对此他就像小时候一样,不生气不反驳,还会安抚她气大伤身对乳腺不好。一次为了何念君的事,她陪着他赶去了学校,她心里急,就骂了一路,从骂何念君不争气,到骂孟旖晚不会教孩子,嘴里一直没闲着。一个没注意,身子一斜,右脚崴了,她狼狈地摔在了学校的大门口,鞋跟也断了,脚踝肿起了一个青紫色的大包,她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正值放学的点,来来往往都是家长和学生,他扶着她在路边的石阶坐下,脱下她两只高跟鞋,轻轻摸了她肿胀的脚,她皱着眉淌着鼻涕喊疼。他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的平底鞋为她换上,又掏出纸巾给她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鼻涕,她问那他穿什么,他笑着说:“光着脚呗。”

    何皎皎盯着孟旖晚看了一会儿,对他说:“你和郑小琳分手。”他又笑了,难得反驳了她一次:“你都结婚生子了,老何也不在了,我为什么不能和其他女人在一起。”